王夫人走了后,老太太便问黛玉,“你是觉着这冯家还不错?怎地就关心起来了?还是你三妹妹叫你来问的?”
“三妹妹女孩儿家,她哪里想得到这些,还以为临安伯夫人是来和外祖母说话的呢。那冯家公子好不好孙女儿哪里知道?就只上次进宫里时听说,神武将军和冯公子跟着宫里去过铁网山,便想着,他家怎么地都还是不错的。”
老太太难免深思。到了晚间时候,待贾政下了衙门,特特地喊过来,商量了好大一会儿。
探春一直都心事重重,又不敢表露出来,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先是给冯家和吴家的两个姑娘下了帖子。次日,两个姑娘便来了,先是见过了老太太,王夫人也在,分别给了见面礼,大家一起往园子里去。
逛了一会儿,老太太和太太因要去看宝玉,便叫探春黛玉等领了两位姑娘去玩,“要吃什么,玩什么,往你凤姐姐要去,千万别怠慢了姑娘,回头咱们就在秋爽斋里头的晓翠堂上开宴。”
众人便往黛玉的缀锦楼去,说要玩什么,湘云便提议,“不如把宝姐姐也叫来,咱们就起个诗社,你们说好不好?”
“若是结诗社,以后少不得是要组社的,难不成每次都来你们家么?”冯芸英道。
“我是不会作诗的,你们要是作,就你们作好了!”
黛玉正说着,谁知,宝钗来了,还叫人抬来了两盆白海棠,笑道,“我去宝兄弟那里,遇到了老太太和太太,说你们在这里玩。正好有人孝敬了宝兄弟两盆白海棠,便说叫我带过来你们赏!”
这两盆白海棠也难得,开得一簇簇地,约有半人高,难得的是在这样的季节里。黛玉看了已是很喜欢,连忙叫两个婆子抬进来,轻絮过去,各打发了抬来的婆子们一人几百钱。
湘云拍着手笑道,“这下好了,林姐姐,你便是不肯结诗社也是不能了,你瞧瞧,人也全,连花也有了,大家都说结,你独独一人不答应,也是不可的!”
这诗社便也结起来了,只是因黛玉不会作诗,她便自己领了社长的职位,只监督她们作诗,并誊写她们的诗篇,笑道,“既是写诗,你们各自给自己取个雅称,回头在我这里备录,待你们的诗都作出来了,我帮你们各自出一部诗集,将来兴许你们也都能名垂青史!”
“这使不得,我们纯粹是好玩儿,你若这样,我第一个便不作了!”吴桂珍摇头,红着脸道,“不如这样,我也是不会作的,我和林妹妹一块儿当这社长,下一社我便罚自己一个东道在我家里,虽说我家的园子并没这么好,逛一逛也是使得的。”
一时,大家起雅称,依旧是湘云叫枕霞旧友,宝钗是蘅芜君,探春是蕉下客,惜春是藕榭,迎春住在潇湘馆,因那里的竹子好,宝钗便说叫“潇湘妃子”好了,黛玉却不肯,道,“依我看,还是绿玉仙罢,娥皇女英泪尽而亡,这兆头不太好。”
湘云反驳道,“林姐姐真是的,既然是要做诗翁,便是要讲究个雅字,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诗翁?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咱们这些闺阁中人,不过是拿这个来消遣罢了,哪里有脸称自己是诗翁?再说了,你说林妹妹讲究,难道不该么?凭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别人便为了雅致非要顶个不详的兆头了?”吴桂珍反驳道。
湘云气得脸通红,还要说,宝钗忙牵住了她笑道,“原是我的错,没细思量便说了这个雅称,绿玉仙就很好,竹子别称绿玉,三丫头这模样儿可不是仙人儿一样?”
吴桂珍家里也有一处园子,名为宜春园,吴桂珍便说,“我就叫宜春居士好了。”
黛玉便道,“在家修行才叫居士,你怎地又成了居士了?”
吴桂珍指着惜春道,“才她与我谈论佛法,我觉着佛法高深,一心想要与她学习,既然如此,我为何就叫不得宜春居士?你先别管我,芸英和你还没有号呢,先说一个?”
冯芸英有些为难,对探春道,“你帮我说一个?”
探春想了想,“你那马不是叫玉狮子吗?不如,你就叫玉狮主人好了。”
冯芸英也觉着很好,问黛玉,“你的可想好了?”
黛玉道,“我住家里的院子叫徽音院,也不知道该取什么号的好,依我说,我也不会作诗,要这雅称做什么?没得惹人笑话。”
吴桂珍笑道,“那就徽音仙子好了。”
“已经有个仙了,又有个仙子岂不是重了?依我说,林妹妹就叫徽音妃子好了。”宝钗道。
“这个妙极,与身份也相符,就徽音妃子!”吴桂珍拍着手道,黛玉要拒,又怕她说出别的事来,只莫不吭声。
第116章 怪事
这边作诗,宝玉叫晴雯过来打探,“去瞧瞧宝姐姐她们在做什么?”晴雯来看了,回去说,“在作诗呢,人人都取了雅称,林姑娘当社长,吴家姑娘当副社长,说实话下一社要邀到吴家去,如今,宝姑娘、咱们家三位姑娘,还有冯家的姑娘,云姑娘她们都在作,说是要以海棠为题呢!”
宝玉急得直捶床,心里就跟猫爪在挠一样,“怎地偏偏我又动不得呢?这般盛事,独少了我一人。”便叫了晴雯去,“把她们写的记了来告诉我。”
一面又叫袭人和麝月端茶的端茶,研磨的研磨,又比着宝钗她们的号,给自己取了一个“怡红公子”的雅称,写了一首咏白海棠,端正地抄了,待晴雯回来了,叫她把自己写的给送过去,“就说不敢缺了这席,务必要叫我入社,不能独把我撇一边儿去。”
湘云因觉着自己平白无故受了许多气,便一定要在这场诗比中得个好名次,便催着黛玉,“你既是要当社长,还不快快地限个韵来,哪怕你再刁钻呢,我今日是一定要大显身手的。”
黛玉便笑道,“要什么韵?依我说,连题你们都可以自己拟定,只不能离了这白海棠。咱们要的是好诗,首先立意要高,其次若得了好句子,便平仄都是可以不顾的,岂不是更不拘着你大显身手了?”
宝钗点头,“嫀儿还说自己不会作诗,这分明是作诗的大家才能有的声调呢,既如此,那我们就便宜了!”
一时,一人得了一手,晴雯也拿了宝玉的稿子来了。因冯芸英和吴桂珍一向也听说荣国公府有个小公子,从小儿是衔玉而生的,最爱在脂粉堆里混,如今见没邀他,他竟还一遍两遍地遣人来,一会儿哨探消息,一会儿自己还非要作了来,便都围过来看他作的诗,见自己取了名叫“怡红公子”,那诗也还了得: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因将与贾家结亲,好与不好,冯芸英也不好做评价。反而是吴桂珍,性情豪爽,在家里也是千宠万宠的,说话行事也全凭一颗心,便叹一声,“这诗好!”似乎觉着,若不说出个好的理由来,有些敷衍,便添了一句,“若不说,我还真瞧不出竟是男子的格调,真以为便是咱们闺阁女儿写的。”
黛玉先撑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了,探春的脸便有些红了,推了吴桂珍一把,“好就好,何必描补?还不如不补呢!”
正说闹着,老太太的丫鬟鸳鸯来了,笑道,“那边做了莲叶羹,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就是瞧着新巧,叫姑娘们移步,过去尝一尝!”
众人便说正好饿了,便一齐朝那边走去,原来宝玉作了首诗,心里高兴,正遇上老太太等人过来问他想吃点什么,他就说要吃一碗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引得熙凤笑话了一回,说他也想的出来。老太太命根子一样的,自然是他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这汤做起来费事,做汤的物什也繁琐,既然是拿出来了,便多做了一些,家里正好也有客人,便一齐到了王夫人的上房,叫摆了桌子。
一时饭毕,老太太拉着吴桂珍和冯芸英问都玩了些什么?“她姐妹平日里也不大会招呼人,也不知有没有欠周到的?”
冯芸英和吴桂珍自然说千好万好,冯芸英也趁机邀请,“也不知林妹妹、三姑娘和姐姐妹妹们都得不得空?我们今日立了个诗社,说了过两日,是我做东在家里请她们去作诗,不知老太太和太太准不准?”
“怎么不准?她姐妹们在家也是看看书,做做针线,多出去走动也是好的,你们姐妹处得好,我们也是高兴的。”
便约好了回去后,一定下帖子来。把两个送走了之后,探春去了黛玉那里,“也没想到,今年出门的次数竟是这么多,往年也就是去亲戚家里走动走动,如今可好,倒是应接不暇了!”
黛玉笑着问道,“不好么?”
“自然是好的,我若是个男子,我也一定是不在这家里,或去边关或去游学,必定是要做一番事业出来的。”
探春略坐坐,说今日是累了,要早些回去,洗个澡,好好歇一歇。黛玉也要洗澡,叫人去抬热水,等的当儿,茜雪进来了,道,“今日真是稀奇了,碰到了两件怪事,奴婢先是从琏二奶奶院子里过,琏二奶奶正倚着门嗑瓜子,围着她的婆子们一大堆,一问,原是为了金钏儿姐姐的那个空缺儿,真是的,得亏金钏儿姐姐如今是不在这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