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黛玉眼睛一亮,正是她送给他的那一个,以为他嫌弃不用呢,谁知,竟是在身上放着。
“就这种的,能不能给我再做一个?用黄绫子布做,边上用金线绞,再就是我喜欢海棠花的,你做个兔子样的,上面绣上海棠花。”
他边说,黛玉的脑袋里便边描摹,最后合起来,竟都不知道是什么样一个荷包了,不由得皱了眉头,“我先试试看吧,也不知道好不好看,万一你又嫌弃了,怎么办?”
“横竖又不是你出力,我嫌弃了又怎么样?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用过丫鬟做的东西,你都这么大了,也不学着拿针么?”
这人怎么这么挑剔?打小儿就挑剔,以后长大了,该多烦?
可是,谁让人家身世好呢,黛玉只好耐着性子和他说话,语气便不那么好了,“轻絮和秋痕是我身边儿的人,你还嫌弃。你说我不会拿针,你呢,莫非你就会挽弓吗?”
云臻大约是被挑衅到了,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倒是很能沉住气,被人瞧不起,心里不乐,面儿上也并不显带出来,只微微眯了眯眼,“我会不会挽弓射箭,你回头就知道了。”
他说完,调转马头就走,又有些不甘心,还是回过头来,斜睨着黛玉,“你要不乐意给我做,就别做好了!”
黛玉无端就觉得委屈,挑了帘子,还要回两句,又看到马背上那背影并非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大,只好又放下了帘子,气哼了一声,靠着车壁生闷气。
他以为自己多想给他做吗?这一个,难道不是他自己讨的?
贾氏见女儿气得不轻,她也很是心疼,便拉了女儿在怀里,“你若懒怠给他做,就好好跟他说,这么着,你也气,他也气。我们还要一块儿去南边,处的时间还不短,如今就闹翻了,将来怎么办?”
“是他自己欺负人啊,以为自己是皇子,就有多了不起。总说我不会自己做,不出力,他以为他是谁呀,还非要我亲手做。好啊,我就亲手做,有本事他挂出去。”
一面说,黛玉心里存了气,果然就决定自己做一个,他要是敢不挂出去,她也有话说。
贾氏有心再劝,又怕自己越是劝,女儿这会子正在气头上,就越是想左,索性不说话,只哄着她在车上眯一会儿。
车刚刚进了街头,便有家里的人跑过来了,在车子外头道,“小的奉老爷的命,特来告太太,这会儿家里来了不少人,都是族里的太老爷老爷们,北街那边的两位老爷也都来了,正商量事儿,太太回来,就直接去后院。”
“那就从西角门进去吧。”
车又掉头,绕了半圈,方才从西角门进去,在院子门口停下来。黛玉已是睡了一觉醒来,由李嬷嬷过来,抱了她到屋里去。
贾氏重新梳洗一番,换了衣服出来,喝了一盏茶,林贵家的已是在旁边说上了,“奴婢亲自把礼送过去了,人就来了,偏偏太太不在,奴婢便打发了大太太回去,只说待太太回来了,再亲自去府上拜谢。她听奴婢这话不对,便一个劲儿地告罪,奴婢是个下人,也不怕得罪了她,只说咱们这边也不敢再和他们来往,这满京城里,还从没见哪家哪户把个过了法场的死人牌位请回来供奉着的。”
“你这话说得很是有理。”
林贵家的便越发来了劲,“也不知是谁把这话给传出去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有族里的人去把老爷请回来,又小半个时辰,族里也都来了,只逼着老爷要把那边出族,因这事非同小可,那边的两位老爷匆匆赶来。奴婢不敢在那边打探,只问了奴婢男人,说族里让那边选,要么出族,要么把牌位扔出去,林氏子孙的香火断没有供一个祸害林氏子孙后人的恶妇的道理。”
“哼!”贾氏歪在榻上,冷笑了一声,“斩尽杀绝,直捣黄龙的事,谁不会呢?便是咱们再占理,又如何一一地和人去分辨。你瞧瞧今日,南安太妃那话,若是咱们真做了,还不知道多少人说呢,将来老爷在朝中,若好还好,若有一分半点不好的,他还是个御史,还不知道如何被人攻讦呢。”
“太太如今这样就很好。横竖,亏是咱们吃了,恶也不是咱们做了,只太太心绪要放宽一些,您可要记住了,如今哥儿姐儿还小,您好了,哥儿姐儿才好。”林贵家的,把一床夹褥盖在了她的身上,又递了碗茶过来。
“是这个话。”贾氏接过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便不再喝了,“这两日,我也不见人了,正经赶紧把箱笼收整好,只等宫里的信儿,说走就立刻要走的。只这边,留哪些人看着好,你若是心里有了主意,就说出来,一块儿合计合计。”
第48章 不见
差不多是贾氏的车从北静王府一起动,北街那边就知道了,当即便赶了过来。贾氏才刚刚眯着,二门上就有人来报,说是大太太和三太太一块儿过来了。
黛玉在车上睡过,王嬷嬷便不许她再睡了,让雪雁和素烟两个半大的陪她翻花绳。黛玉也不耐烦翻,因拘了半日,便和两个小丫鬟陪了弟弟在院子里捉迷藏。
看到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的,她停了下来,问一声,那门口的婆子连忙过来,说了那边来访的事。
“太太今日受了人好大一通气,回来就说胸闷心口疼,如今才躺下,你去回了,就说今日身上不好,实在是见不了,待好了,会过去赔罪。”
那婆子见黛玉一个娃娃,纵然是话说得再利索,也不敢就这么回。林贵家的已是从屋里出来了,走到院子中间,打量着说话声屋里也听不见了,便骂道,“还磨蹭什么?那边是许了你什么好处,今日是一定要报到太太那边去的?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既是倒了茬了,不如就到那边去伺候,连赎身的银子都是不要的。”
这婆子也并没这个心思,她不过是担心黛玉随口说的话,怕回头惹得两头不亲热。这一向,便是闹出了那魇镇的事,牵扯到了那头,这边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该走动还是一样走动。
谁曾想,无端就受了一回骂。这婆子一番赔罪,忙说实在没有得那边好处的事,回到二门上去,已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跟北街那边的婆子一通抱怨,“为了这事儿,我已是被一通好骂。如今太太受了气,说是既府上都告到了南安郡王府去了,何苦还在乎这边呢?都被气得病了,要去请太医呢,眼看着就要启程了,实在是见不得人了。还是姑娘说了句好话,说待好了,再去府上赔罪。您就先回去吧,这两日也别来了。”
早两天,庞氏已是拿出了不少陪嫁,甚至把给鸾姐儿做嫁妆的两件上了年头的珍玩拿出来给这边送了,待贾氏让人过来送回礼,她还很是担心,生怕丈夫把老太太的牌位请回来供奉,惹得贾氏不快,又翻了脸。
又看了礼单后,她松了一口气,贾氏的回礼不过是些寻常物,既是如此,她便以为贾氏约莫是怕外头的人说闲话,才给她回礼,实则也是受了她的好儿的。
但这会儿,她是觉着,天都塌下来了。徐家一而再地派婆子来过问和南街这边的事,她送了一车礼过来后,才好了些,如今贾氏连面都不见了,也是恨她没那么大本事,实在不知贾氏在北静王府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一路上,董氏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如今,也只比庞氏好那么一丁点儿,无非是几个孩子还没有长大,没到这火烧眉毛的时节。可要说,这祸事也不是她夫妻惹来的,真要怪,也只能怪大伯糊涂,非要把老太太的牌位请回来家里供着,实在要供,去那不起眼的庙里,舍点银子,还怕没人帮忙供不成?
说是敬孝道,可自古以来,连忠孝都不能两全呢,如今一面想得个孝道的好名声,一面又想保全儿女,天下间哪有做了错事,不付出代价的道理呢?
到了晚间,快宵禁了,这边的两弟兄才回来,各自气冲冲的,一个脸朝东,一个脸朝西的。董氏在二门口迎上了,夫妻俩回房的路上,颇有默契地一个字不吭声,待到了屋里,董氏才要问,林如盛已是躺倒在了榻上。
正要让丫鬟送热水帕子进来,绞了给他擦脸,却被林如盛一把拉住了,“你坐,我和你说事。”
董氏忙挥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了,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还记得我上月和你说的事吗?我说只怕以后,你跟着我,要更加吃苦了。”
董氏自是记得,当时她不解,问了,相公也没说,便去了南街。回来后,她因事情有了转机,便也没再问,此时少不得点头,又道,“你我夫妻一体,何苦说这种话,我自嫁你,便是烦心事,也不是你带给我的。”
“今日在那边,大哥又犯了糊涂,虽说后来他还是同意把老太太的牌位请出去,但我想了想,如今也没有父母在,便趁着这机会,求了族里,让我们兄弟分家。”
“分家是迟早的,我原以为怎么地也要等二伯回来,兄弟商量了再分,现如今要怎么个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