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这话?连赵姨娘和环儿,我也是这么说的,正经的,成个家,既是书读不好,就做个营生,本本分分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没有要回孩子,到底贾政还不算糊涂得太过,叫贾琏代奏说是愿扶老太太的灵柩回金陵去。贾琏便也说,要把蓉大奶奶和熙凤的灵柩,还有如今宝二奶奶的灵柩一起运回金陵,请了假。
黛玉又赏赐下银子来给贾政和贾琏,叫他们一路多保重。贾琏是要回来的,贾政已是决心留在金陵,在老太太的坟墓旁结庐而居,守完三年孝期再说。王夫人见此,也不得不跟着回金陵,一路上哭哭啼啼个没完。
次年春,贾珠中了春闱,因没有考上庶吉士,便求了一个外放的官,带着李纨和贾兰一块儿赴任去了。
偌大一个荣国府,如今,四分五裂,诸多事烟消云散。
三月里,黛玉产下一女,云臻大赦天下,落地便封了公主,皇太后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说黛玉才生了孩子,身子骨虚弱,不好带孩子,要把孩子抱到景阳宫去养。云臻哪里舍得,硬说孩子要吃母亲的奶,待大些了再抱过去,母子二人争论不休,最后还是珣哥儿死活都不肯和妹妹分开,皇太后心疼小孙子,这才把孩子留在了凤仪宫。
满月礼办得格外隆重,皇太后亲自主持,在太明宫宴请内外命妇,探春等人都进来了,过来找黛玉说话,“娘娘诞下公主,皇上大赦天下,竟把薛姨娘给赦出来了,原本是今年秋后问斩的,不能不说,薛姨娘的命是真大!”
黛玉也是吃了一惊,“许是她命不该绝吧,如今又如何了?”
“卫家咽不下这口气,早先出事的时候,就把薛姨妈一家给撵出了京城去,他们租船南下,谁知路上的时候,不知怎么地,薛大爷竟然溺水死了,鼎哥儿服侍薛姨太太回金陵去。待薛姨娘从牢里出来,举目无亲,卫家又找了地痞流氓打,她要饭,谁也不许给她饭吃,竟是在街上与狗争食,后来也不知怎么地,她就到了宁郡王府的家庙里,是史姨娘收留了她,如今还住在那里呢!”
黛玉听了一阵唏嘘,想当年薛家何等有钱,一句“丰年好大薛”,道尽了多少荣华富贵,堂堂皇商嫡女,谁能想到,如今,她竟沦落到了这步田地。黛玉见贾家的几个姑奶奶对薛宝钗都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大约也都恨她恨得牙痒痒的,黛玉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当年,她说是进京待选,谁又看不出来她的那些诡计来?一会儿说那金锁是个和尚给的,一会儿说那金锁是和尚说了几句话非要錾在那金器上,才能永葆恒昌,偏偏还是和宝二哥哥的玉上的字是一对儿,弄出什么金玉良缘来,分明就是盯着了宝二奶奶这个位置不放。”探春怒道。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那会儿咱们说话都算不了数,薛姨太太又是太太的亲姐妹,他们住在咱们家里,撵又撵不走,又有什么办法?”迎春摇着扇子道。
“凤姐姐施了多少法子,她那么聪明的人儿,就硬是假装不能领会。论起奸来,我这辈子再也没有看到过比薛家母女更厉害的了。到底是把好好的家给败成这样了,若不是还有皇后娘娘,说真的,我实在是没脸在婆家见人的了。”探春淌着泪儿,“叫我去那么作贱她,我是做不出来,可是看到卫家那样,我心里真是解恨,比看着她被砍头还要解恨。”
宝玉走后,鸳鸯一心向佛,大观园里的芦雪庵便叫她住了,每日里青灯古佛,黄经佛卷度日。黛玉很是怜悯,便嘱咐了平儿时常多关照,平儿诞下一子,满月后抱进来给黛玉瞧了,生得虎头虎脑,极为可爱,黛玉给了丰厚的赏赐,又问起巧姐的婚事,平儿便问,“皇后娘娘还记得刘姥姥吗?”
黛玉说记得,平儿便道,“老太太没了那会儿,刘姥姥来过,后来送殡时,又来送了,我说起了巧姐的婚事,说如今也不太好找,宁国府虽说还有爵位,又是皇后娘娘的亲戚,可是自己不争气,日子过成这样,在京中谁不笑话?再,当年二奶奶做的那些事,后来传开了,少不得也连累了姐儿了,说了好几处,人家都不太乐意。”
黛玉点头,“你说的是,做父母的该给孩子积德!”
平儿道,“谁说不是呢,刘姥姥就说,他们那地儿有个大财主,儿子是个争气的,会读书,才十四岁都进了学了,都说是举人老爷的命呢,她愿意把巧姐儿说过去,我寻死着,她也是巧姐儿的干娘,就答应了,今日进来也是为向娘娘说这件事的。”
黛玉道,“你觉得好,我没有不放心的。这京城里,人人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利眼,这婚姻,到底还是要低娶高嫁,如若不然,去了人家家里,碰的人不好,还是要吃亏受累。你回头也瞧瞧人去,若是好,就定下来,等过了老太太的孝期,也该成亲了。”
后来,贾琏从金陵回来,也去看了,进宫来时给黛玉说还行,“四进的大院子,家里就这一个儿子,生得也好,瞧着机灵,一说那家听说咱们是宁国府的,没有不答应的。我们也把她娘的事说了,那边说不碍事,都是大人造的孽,两头都很欢喜。”
黛玉道,“那就好,你改天让平儿领她进来,我也赏赐几件,叫她喜日子里头瞧着也好看些。”
贾琏谢了恩出去。
到了下聘的头几日,黛玉下旨宣召巧姐儿进来,平儿便陪着她一块儿进来了,出宫的时候,赏了一对金镶玉的如意,叫她拿回去摆着,几件头面首饰,还有五百两银子。夫家那边知道后,又把聘礼加厚了五成,只提了个要求,说那一对金镶玉的如意一定要做嫁妆嫁过来,将来是他们家里的传家宝呢。
巧姐出阁的日子,黛玉自然是没有去的,只派了明月过去观礼,回来说,“姐儿哭得跟什么似的,说是要进宫里来给娘娘磕头,我拉住她说,这日子,一磕头就误了时辰了。姐儿说,娘娘跟她说的话,她都记在心里了,一定惜福,绝不会学她母亲行事。”
黛玉点点头,开了春后,天气依旧凉,她捧着手炉,听明月说完后,想到那日巧姐进宫,那般乖巧,跟她说什么她都能听进去,黛玉便道,“这孩子将来是个有后福的呢,也不枉这么多人为她操心一场。离京之后,她的日子也慢慢会好起来的。”
番外一
扬州,太湖。
当年沈孝卿结庐传道的地方,如今又聚集起了整个江南所有勤奋上进的学子们,谁能想到,当今皇后娘娘的父亲,拒绝了朝廷的封爵,离开了陕西那个日渐富裕的地方,来到了太湖边上讲学?
本是簪缨之族,却弃爵从文,一门双探花,林如海虽不及沈孝卿的文名,但只凭他探花的身份,陕西三年大治,路不拾遗,文风减起,又培养出了一个探花儿子,便令江南之地想要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学子们,趋之若鹜了。
“喂,这是我家公子的位置,谁让你占的?”
云承舜和云承序均是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对跋扈气势与长相极不相称的少年主仆,云承序性子火爆一些,一听这话,怒不可遏便要起身,云承舜拉了他一把,笑道,“这蒲团上并没有写名字,恕在下眼拙着实是没有瞧出是你们的?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名字又刻在哪儿?明日,我们好分辨!”
“少说废话,你还不让出来,一看你都是新来的,难怪这么不识趣呢,不知道正对着林先生的这个位置是我们公子的吗?”那少年小仆撅着嘴,眼神傲慢,云承舜不由得好笑,“你既然知道我是新来的,不知道也是正常。我只听说这位置是先到先得,既然两位是后来的,便请在其他的空位上自便吧!”
那小仆还要胡搅蛮缠,林如海已经出来了,少年公子已是拉住了他,二人便在云承舜兄弟后面的位置上跪坐下来。
“一部吕氏春秋,核心的思想,昨日我已经讲过了”林如海朝坐在他前面的两个外孙和蔼地看了一眼,见兄弟二人听得格外认真,他也是老怀欣慰,摸了摸颌下的胡须,继续道,“虚君实臣,民本德治,我想,后面的两点已是不足多说,无人不认同,但前面的虚君实臣,我想听听诸位的看法。”
很快有人发言起来,云承舜见外公朝他身后抬了抬手,点名道,“请沈小友说说!”
他身后便传来了出谷黄莺般的声音,云承舜忍不住朝后看去,见正是那个少年公子,道,“回先生的话,我认为虚君实臣是一个理想的境界,哪怕是在尧舜禹时期,身为君主也无法做到无为而治。仅吕氏春秋,其成书本是有渊源的,是吕不韦召集门客及天下有学之士在秦嬴政登极前两年开始编制,按照他的政治思想在撰文,为的便是弘扬其治国理念,学生认为,是为其思想及野心服务,虽说其中有诸多民本德治的思想颇为有用,然虚君实臣并无意义,反而埋下了其后来鸩毒自杀的隐患。”
云承舜顿时对这少年刮目相看,实在是没想到,这少年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顿时便生了结交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