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站在廊檐下,风卷起了她的裙摆,露出脚上嵌着宝石的绣鞋,雨丝飘过她的鞋面,氤氲上了一层湿气。茜雪拿过一领斗篷过来披在她的身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妙玉一步步走过水面,她抬起了鞋底,上面隐约可以见粉色丝线绣着的莲花,恰巧踩在了地面的落红之上,浸染上了一色海棠的红。
“时间过得真快啊!”黛玉叹道,“当初在栊翠庵里喝茶,宛如昨天一样。当时我、宝姐姐、妙玉还有宝玉,虽然明知道她这辈子,人在庵堂心却并不安宁,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过,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当日她自称‘槛外人’尚且还有一份清高,如今一身道袍满满都是风尘了。”
茜雪一句都没有听懂,将斗篷给黛玉系上,“王妃,雨飘得厉害了,我们进去吧,一会儿哥儿要找王妃了,身上湿气重,怕沾在哥儿身上了。”
三月二十九日是云臻生辰,原来没成婚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黛玉都亲手做上一套衣服做寿礼,成婚后两年,黛玉除了做衣物,都是提前一日做一碗长寿面给他吃,到了正日子两人一起进宫,去荣妃那里吃一碗面,坐着说说话儿,再得点赏赐回来。
今年原本也如此,只如今一连下了两个月的雨后,皇帝已经下了旨,命云臻出京整治河道。定了三月二十五出京,到了二十三日,黛玉正说给他过生日,面都擀好了,下到了锅里,宫里突然来了人,说是叫云臻进宫去。
来传旨的是夏守忠,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便提前告诉云臻,说是十三在外头惹了祸,把寿安公主的丈夫,皇太后的侄孙,襄阳侯的三弟戚建通给打了,一口牙全部都打掉了。
一听这话,黛玉也跟着吓着了,连忙换了衣服一块儿进去。此时,皇太后、皇帝、太子等一干皇子,荣妃,令妃,寿安公主也都在,十三跪在地上,旁边放着的是戚建通,已是辨不出本来面目,脸上都是血,肿得厉害,不像是个人了。
太后应是才来,见了后吓了一跳,起身就扑了过来,双手虚扶着,“这,这这是通儿吗?”
“皇太后,这是您的侄孙啊,皇太后,十三弟他好狠,把孙女的男人,您的侄孙打成这样了!”寿安公主不失时机地哭了起来,先坐得挺安稳的,这会子坐不住了过来朝皇太后跪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不时从手指缝里朝外看。
黛玉看在眼里,又朝十三看去,见他身上衣服也是脏兮兮的,头发也凌乱,不由得心疼,又听到寿安公主在一旁哭诉,黛玉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冷笑道,“公主,打也就打了,牙齿和舌头还有磕碰的,亲兄弟也还有在父母跟前打起来的。退一万步说,你之前跑去我哪里说驸马爷对你有多不好,背着里在外头如何如何,十三是你亲兄弟,听到了这话,岂有不为出嫁的姐姐讨回公道的。今日,打也打了,一边儿是你亲兄弟,一边虽说是丈夫,可好歹也是手心手背,哪有这般向着丈夫,不把亲兄弟当回事的?”
寿安听得目瞪口呆,连皇太后也都愣住了,原是心疼戚建通,恨十三咬牙切齿,这会子却是又有一番心思,问寿安,“你去老八府里说什么了?”
令妃吓得胆战心惊,连忙扑了过来跪着到,“寿安,你上次去你八弟的府上难道不是因秦王妃怀了孩子才去的吗?”
黛玉笑道,“八爷立府有些年头了,虽说是一父所出的兄弟,可又何曾去过呢?便是去了一次,还不是为了解语和问情,还说驸马爷原本就如何,恨得牙痒痒,当日十三就说要去给姐姐主持公道,是我拉住了,我说好歹也是皇太后娘家的侄孙儿,若真做的不好了,难不成一边是亲孙女,一边是亲侄孙,还能偏了谁不成?”
黛玉又问十三,“至于后来,公主又有没有和十三说什么,十三,如今父皇和皇太后都在,你好好儿说说,你说你一个没成家立业的,掺和在这里头做什么?”
十三眼泪出来了,哭道,“儿臣原想着寿安姐姐是皇家的公主,在宫里皇太后和父皇何等宠爱,谁知驸马爷却不当一回事。年前进宫,看到母妃暗地里垂泪,儿臣一问,原来寿安姐姐进宫了,在令母妃跟前哭过说是驸马在外面如何拈花惹草,今日我从牌坊楼经过,恰好看到驸马从醉春楼出来,又偏好赶上旁边有人说驸马爷在里头包了个头牌……”
皇太后怒斥道,“什么头牌王牌的?这是什么地方,胡乱说些什么?”
吓得十三脖子一缩,乖巧地朝皇帝脚边上挪了挪。皇帝自然是心疼儿子,寿安又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皇太后听得心里越发烦,这种时候,她有一千个理由也不好拿十三出气,只骂寿安,“你好歹也是公主出身,怎地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你说你和建通成亲多年也没个孩子,成日家拈酸吃醋把个男人的心都撵得远远的。男人就跟那孩子一样,哪有个不贪吃的?这世上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偏到了你这里就行不通了!”
穿书之红楼黛玉
第247章 彼此
说到这里,皇太后拿眼睛觑了黛玉一下,“老八屋里也是,虽说你如今年纪轻,又是才成了亲的,可如今也有两三年了,屋里还没有一个服侍的,你也不怕京城里的人笑话!”
云臻一笑,“多谢皇太后关心,孙儿膝下已有二子,乖巧又可爱,聪明也伶俐,这便足够了。再者,如今父皇交待的差事孙儿办得还不算老练,多有要锻炼之处,实在是没有经历应付太多。”
恰好皇帝身边进了两个绝色的女子,虽然是内务府选进来的,可他却知道是荣妃帮着办的,其中哪里少得了秦王府的出力?皇帝自然难免帮助自己儿子,“你还年轻,先好好办差。”
又对荣妃道,“你也多留心,若宫里的宫女子或是有哪家的闺秀还不错,指给臻儿做侧妃即可!”
荣妃笑道,“十三如今年纪也大了,诸事都明白,也到了要选妃的时候了,皇上若是有觉着好的孩子,不妨告诉臣妾,臣妾也好提前打听打听,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也总得两个孩子觉着彼此合适才好!”
这话题扯得太远了,皇太后脸色黑沉如水,恰好这个时候,襄阳侯进来了,一看自己弟弟这模样,哪怕心里觉着欢喜面上也是要显出一副悲戚的样子来,又听说是皇子打的,除了呜呜呜地哭,忍气吞声地代表弟弟给十三赔罪,摆出一副小媳妇儿受气的样子外,实在是不能做什么。
太医很快就来了,给戚建通诊治了一番,说重了不好,说轻了不好,便只有实话实说,“回皇太后皇上的话,戚三爷瞧着厉害,可实则都是皮外伤,十三爷手下留情,到底也没怎样留下内伤。”
云臻听了,狠狠地瞪了十三一眼,眼中深意,叫十三又愧又怕,耷拉着脑袋,实在是提不起精神起来了。
戚建通被襄阳侯抬回去了,寿安跟在后面本来要回去的,却被令妃喊住了。一起从太明宫出去,令妃先僭越走在前头,待荣妃出来了,她又顿住了脚步,扫了荣妃婆媳二人一眼,道,“荣妃姐姐真是养了两个好儿子,还有老八媳妇,原瞧着不声不响是个老实的,可这口齿也真是伶俐。这应了一句乡野村话……”
黛玉一笑,道,“令母妃有话直说,是想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吗?’我们不过彼此,说起来,我嫁进这皇家的门也有两三年了,从前进宫也不是没有见过令母妃,又何曾见识过令母妃的真本事呢?”
令妃眉眼一沉,目光轻蔑地掠过黛玉,落在荣妃的脸上,“荣妃姐姐,人人都说你守规矩,可连儿媳妇都教不好,会叫人笑话的。若荣妃姐姐不会给儿媳妇立规矩,不如交给我,我来帮荣妃姐姐好好儿教教!”
荣妃爱怜地看了黛玉一眼,抬手抚过她的肩背,“令妃妹妹也不是没儿子,老五媳妇哪里得罪了令妃妹妹,竟不肯要了,偏要抢我的呢?”她一笑,将手递给黛玉,叫她扶着自己走,“令妃妹妹,皇太后已经下了懿旨,叫妹妹好生教导寿安,妹妹也不要太过溺爱了,父母之爱子女,素有‘溺杀’之说,妹妹可千万别做糊涂事啊!”
荣妃婆媳二人走得远了,直到过了拐角,进了永巷,看不见了,寿安的目光才收回来,她也说不出心里这会子是怎么想法,竟然丈夫的受伤,才在宫里受的气统统都没有了,余下的只有一点子感想,黛玉到底是如何才讨了荣妃的欢喜的?
“还发什么呆?还不快跟我过来!”
寿安忙快走两步,跟上令妃,待到了令妃的翠微宫,不由令妃说话,宫人已是拿过垫子,寿安跪了下去,令妃连看也不看她一眼,接过茶喝了一口,怒道,“今日真是丢死人了,为了你,我一年哪里不被太明宫还有你父皇训斥?景阳宫那边是做儿子的给母妃争脸,这一个月来,皇帝日日宿在景阳宫,可你们呢?你和你弟弟是没有哪一日不给我丢人的。”
“都是养儿女,皇上对我的那点恩情,是被你们日日磨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