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忙拉住她,安抚道,“快别说这话,林妹妹不来,也是为咱们着想,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王妃,难道说来了,我们还真仗着往日情分不跪拜不成?”
探春在一旁道,“你们拜不拜随你们,横竖我是从来没有拜过,那才是真没把她当姐妹呢。”
湘云道,“你和她是正儿八经的亲姐妹,我和宝姐姐算什么?”
探春道,“你这话就奇了,她虽没来宝姐姐这里,她又何尝去过我那里?也没去过二姐姐那里,就算去了四妹妹家里,也不看看四妹妹家是她的娘家。”
“那算哪门子娘家?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娘家呢,听说董太太三天两头给她送银子,大约是瞧在银子的份上吧,原来她是觉着我们没给她送银子呢。”
惜春道,“我婆婆给她送银子那也是应该的,你还没瞧见我伯娘给她送银子呢,那才叫送得多,我婆婆送那点算什么?”
迎春笑道,“这就是林妹妹比我们命好了,还记不记得那年在老太太的东厢房里头,外头给她送银子过来,满满一匣子银票。说起来,我们姐妹三如今还欠着她银子呢。”
探春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也想起来了,二姐姐不说,我几乎忘了,这银子到底是还还是不还?”
正好金钏儿进来了,因都是认识,便问道,“三姑奶奶这是有了什么喜事,笑得这般开怀?何不说出来叫奴婢们也跟着乐呵乐呵?”
探春便把那年去相国寺,她们每人花了黛玉五十两银子,后来一直没还清的事儿说了,问道,“你回去问问你奶奶,这银子到底还要不要的?”
金钏儿忙道,“若别的事,奴婢做不得主,只这件事,奴婢不必问王妃便可做下主来,姑奶奶们若真的还,那才是伤了姐妹情分,不把我们王妃当亲近的人了。”
探春指着金钏儿笑道,“瞧瞧,这才是真会说话呢,以前在太太那边,也没见你这张嘴这般会说的。”
湘云嗤了一声道,“要说不把你们王妃当亲近的,那也是因为你们王妃没把我们当亲近的,要不然为何每次她都不露面呢?”
金钏儿看了她一眼道,“来时,王妃还说了,实在是忙,要奴婢代为向奶奶们告罪,说得了闲儿,定要请姑奶奶们去我们府上好好儿玩一日呢。”
湘云道,“哦,若说这话,倒是中听,可没说是什么时候儿?”
金钏儿笑道,“大约也要等天气暖和了,如今两个哥儿天天儿闹得王妃哪里得了一丝半会儿的空儿?实在是要请奶奶们多见谅了!”
湘云道,“听听,说起来这不是诚心的了。”
卫若曈一直没说话,这会子笑道,“嫂子真是有趣儿,虽说原先在闺阁里是姐妹儿,可如今到底差别也出来了。自古君臣有别,王妃若是请我们去玩那是她重情,若不请我们去,又有什么好争的?你也不看看,她便是出门也是去几个王爷府上,再就是去忠顺王府,正月里就这么几天,她还能分身不成?”
金钏儿感激地朝卫若曈看了一眼,道,“宝二奶奶这话虽是向着我们王妃的,奴婢也还是要驳一句,实在不是我们王妃拿架子,奶奶们多体谅吧!”
探春便道,“好了,你也别说这么多了,都不是外人,正经的你回去跟你奶奶说,我好多日没见过两个孩子了,正惦记呢,我过两日是要上门的。”
迎春忙道,“你什么时候去?前儿我婆婆还说要我把我们家哥儿多带过去和舜哥儿序哥儿多亲近,我一直不得空儿,你若是去,我也去。”
惜春倒是没有说话,因她婆婆经常往王府里去,她每次也跟着去玩,也全然觉不着黛玉有疏远她们的意思,只在旁坐着听。
第236章 可卿
这事既说好了,云臻晚间便喊了人过来说话,留着用一顿饭,叫王协陪着。黛玉便叫了三个丫鬟过去,明说是服侍,实则是去瞧人去了,回来后,便定了三人。轻絮瞧中的是兵部主事陶立侃,紫鹃看中的是五城兵马司指挥谭勇,秋痕选了吏部主事张平。
男方那边便由王协来说这件事,黛玉又安排这三对彼此试探了一番,虽说三人是黛玉跟前的丫鬟,可跟云臻的人谁人不知他从不沾染女色,再这三个丫鬟不论容貌言行举止,比一些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都还要体面,自然是无有不愿意的。
亲事便算是定了下来,这三人各人回去跟家里的商量,敲定了迎娶日期再过来商谈婚事。
初十日,黛玉要请客,云臻便说,恰好这一日他也把该请的人都请一请。提前一日,李觅和金钏儿忙起来,把菜单都拟出来,又把要用的桌椅器皿都找了出来,前前后后重新打扫了一遍,请了惠凤楼的师傅过来做菜,大厨房的门口已是支起了灶台,胜在一应的都有定例,虽说府上的人手并不多,却并没有失了章法。
金钏儿担心人手不够,把晴雯领了进来。黛玉正在给孩子喂奶,见她也是怀着身子,便笑道,“你这也能做事?你要进来瞧瞧我就进来,自己都这样了,我还指着你做事?”
谁知,晴雯眼泪却落下来了,要给黛玉跪下,金钏儿忙拉住了她,晴雯抹着眼泪道,“奴婢除了王妃这里,再也没有能走动的地方了。”她把一张卖身契递给黛玉,“不光是奴婢还要回到王妃这里,连我家爷也说要来王府做事,只怕王爷嫌弃,不肯要。”
黛玉叫金钏儿给她搬个凳子坐,问道,“我以为你去了南边不回来了,到底是怎么个事?”
晴雯哭着道,“王妃可还记得义忠亲王妃?谁能想到,她会竟会是奴婢的哥哥,原本奴婢家是姑苏织造上的,一二十年前,奴婢一家与那会儿还好着的义忠王府结亲。义忠王本是先帝亲兄弟,还以为攀上了一桩好亲事。”
金钏儿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正要离开,晴雯却道,“金钏儿姐姐,你也别怕,当年的人都死绝了,要不是这次奴婢去了南边,遇到了昔年家里的一个旧人,只怕奴婢是连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黛玉朝金钏儿摆摆手,金钏儿出去立在了屋门口。屋里,晴雯继续道,“亲事结下的第四年,陛下省亲,奴婢家的姑爷,义忠老亲王的次子云秋是护国将军随驾,他体恤奴婢姑姑,便说这是绝好的机会,带了姑姑一块儿回娘家一趟。”
“谁知……”晴雯哭了起来,好半天才停歇下来,“皇上驻跸在甄家,奴婢姑姑与甄家一位太妃打小儿就亲近,那会儿她也随驾唤了奴婢姑姑过去说话,便是在她屋里,奴婢姑姑竟被先皇给……凌辱了!”
“奴婢姑姑不敢声张,那会儿,她已有一子一女,她自己死不足惜,却不能连累了丈夫与孩子们。她到底又舍不得死,只说以后不进宫便是。谁知,回到京城后,太上皇以皇太后的名义召奴婢姑姑进宫,竟不肯叫她出来。奴婢姑父进宫找姑姑,不知发生了什么,宫里传出消息,说他弑君,畏罪自杀。”
黛玉听得胆战心惊,却不肯叫晴雯停下来,这会儿云臻来了,晴雯忙退了下去。云臻却留意了一下晴雯,问黛玉,“这是谁?才在说什么?我瞧你竟也有些不开怀。”
黛玉忙道,“倒也没什么,她是义忠亲王妃的义女,原来竟然是义忠亲王妃的内侄女儿,原来姑苏那边不是有个慧绣特别有名儿吗?我记得我外祖母有一组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绣那璎珞的竟然就是死去的这义忠亲王妃。”
云臻知她说这些的用意,便坐了下来,“这没什么,你若想知道,没什么说不得的。”
他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开口,“儿媳被自己弟弟强占,儿子死于非命,反而被冠上了弑君谋反的罪名,义忠老亲王据说当场吐了一口血出来,骂太上皇是昏君,他当时隐忍下来,却秣马厉兵,为的并不是造反而是要给自己儿子讨还一个公道,三年后的冬至日,他一举攻入了皇城,逼着太上皇逊位于父皇,太上皇迫不得已,下了圣旨,时为太子的父亲在百官面前登极尊父皇为太上皇。”
“大约也是预料到了自己此后的结局,据说义忠老亲王进宫之时,送了长子一家和次子留下的两个孩子出京。王妃是吊死在了上院之中,死前点了一把火。父皇登极之日,义忠老亲王自刎于丹陛之下,惨不忍睹!”
黛玉有些不明白,“怎地慧娘却一直活着?”她实在是不忍再喊慧娘是义忠王妃了。
云臻道,“她初被关在宫里,还时常寻死,待看到自己丈夫死了,看到义忠亲王府那一场大火,看到老王爷自刎,她以为王府里的人都死绝了,她就说她不死了,她得活着。父皇登极的第十个年头,是父皇将她送回了义忠王府。”
黛玉便知,只怕皇帝登极后的前几年,皇权依旧把持在太上皇的手里,如若不然,义忠老亲王为他挣来了提前登极,他绝不会忘恩负义,在义忠老亲王死了之后,还贬义忠老亲王为庶民。
云臻见黛玉呆呆的,笑着摸摸她的头,“还记得贾家东府里头那个小蓉大奶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