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芦去了后,黛玉进来,云臻已是听到了她的话,问道,“怎么突地说起这个了?”
黛玉道,“说起来,晴雯比我还大些,原先跟着宝二哥哥,一门心思以为以后会在一起,谁知遭了那样的劫。恰好那会儿,我屋里要做针线活,她活计鲜亮,又我也怜惜她一条人命,都说她跟我像,我也不知到底她像在哪里,也担心二舅母是因为我而厌弃她,她又是老太太给宝玉的,种种,我才出手救了她一命。”
云臻歪在床上,头枕在双手上,望着她,只觉得她这般絮絮叨叨的样子瞧着叫人赏心悦目,道,“你若是担心她沾我的身,倒是不必了,我只是瞧着碍眼,你以后不叫她进你屋子就是了。”
黛玉摇摇头,“女孩儿大了,总是心留不住的,对我来说,有些事是要防患于未然的好,她也不是一直都跟着我的,和轻絮她们到底不同,还是早早打发了好。好在,她心性儿高,将来婚配了,她若愿意留,就放在针线上去。说实话,我还真稀罕她的针线。”
第二日,黄芦便领着柳湘莲亲自来了,云臻因不得空,早起打了一趟拳后,觉着时间尚早又折回来睡了,摸着黛玉略有些隆起的小腹,想象着娇妻幼子在怀的惬意,当真是千金不换的人生,哪里还起得来?便叫王协去办这件事,“拿了我的帖子过去,叫义忠王府那边把人加上去便是了。”
柳湘莲又与晴雯见过一面,见她风流灵巧,眉眼确乎与黛玉有几分像,又想起当日黛玉说她跟前有个丫鬟是要指给他的,便对晴雯略有几分暖意。偏柳湘莲也是个绝色,瞧着比从前宝玉也不相上下,便也上了两分心,回来后只等着天气晴了好启程,一路也能与柳湘莲打一两个照面。
义忠王府那边定了正月初六日的吉时,从城外的皇觉寺起灵之后便朝姑苏去。临行前,晴雯来给黛玉磕头,黛玉叫人给了她一个包裹,“我已跟宝二爷的朋友柳二爷说好了,叫他一路多关照你,你若有事便与他商量,一路多保重。”
李觅又把一张卖身契给她看了一眼,扔到了火盆里,“奶奶的意思,这件事了,你若有了去处,有心就回来给奶奶磕个头,若实在不得便,托了人往这里递个信,叫我们知道你好便是了。若没有个去处,依旧回来,便配个小厮,将来针线上的就归你管。”
这王府里的小厮与荣国府的小厮自然是不同的,若没有见过柳湘莲,晴雯或会觉着也挺好,将来也是有盼头的,只她见了柳湘莲后便觉着,自己从前那点子见识是何等浅薄。
偏偏,柳湘莲也曾是世家公子,不过是因为家道败落才沦落至此,说起来与她自然是般配的了。如今,晴雯想起当日以为自己死了,把贴身的袄与那两根葱管般的指甲壳留给宝玉,便后悔得要死。
想到这里,晴雯便跪了下来求黛玉,“求奶奶帮我去要回来,奶奶便是我再生父母了。”
黛玉想了想,觉着未尝不可,便点头,“你起来吧,若宝二爷没扔了,我便帮你要回来,若丢了,你只当从未发生过便是。”
若是丢了,自然是好得很。晴雯没什么不满意的,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了,连带黛玉给的五十两银子,还有那个玉顶箍,一并儿收好,便出了府门。
李觅问黛玉,“奶奶觉着,她可会回来?”
黛玉道,“说起来,她也是命运不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但愿她能聪明一些,别那么张狂,以后未必不会好。”
初七日,黛玉邀了贾府的姑娘来玩,如今只有惜春一人了,来的时候,竟带了巧姐儿来,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来了叽叽喳喳,黛玉嫌有些吵,便叫人带她到园子里去玩。
黛玉有些好奇,“你怎地还和巧姐在一块玩儿了首发
惜春道,“年前,她在老太太那边,恰好遇到宝哥哥去,问起有没有读书,她叫宝哥哥给她讲《烈女传》之类的,一门心思学那些贤良。宝哥哥与她讲了好些,后来,她竟是缠上了宝哥哥,偏宝二嫂子不喜欢,琏二嫂子就托了我带她,平日里教她识字读书。”
黛玉便笑道,“你都教她读些什么书?”
惜春朝黛玉嗔了一眼,“你别以为我会教她读《庄子》《南华》吧?我如今也不大读那些书了,你从前跟我说那些话,我一开始觉着没道理,如今也是渐渐悟出来了,有什么样的因便有什么样的果。三姐姐出门那会子,我去陪她,她也跟我说了好些话,我心里感念她的好,还有你的,我想我再不济,将来有了难处,别的人都会视而不见,独独你和三姐姐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第207章 看上
黛玉道,“大年节下的,你浑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你以前总一门心思地说要去出家,要修个正果出来,却不知人活每一日哪一日不是在修行呢?正儿八经的把自己这辈子该还的恩还了,该解的怨解了,下辈子兴许不修也是正果了。”
正说着,二门上的婆子来报,说是北街三房那边太太和三位爷姑娘回来了。黛玉一听,格外欢喜,忙迎了出去,才到了院子门口,董氏已经带着宇哥儿、厦哥儿和珍姐儿进来了,惜春见了正要回避,黛玉却拉着她,“都是骨肉亲戚,别讲那些虚礼。”
彼此见过面了,巧姐与珍姐儿年纪一般大小,恰好玩到一块儿去,相约去了园子里。因有惜春在,反而宇哥儿和厦哥儿有些不自在。惜春便避到了东梢间去看书了。
见董氏目光追随过去,黛玉便留了心,道,“是我外祖母家的妹妹,打小儿一块儿玩大的,我原说今日闲着,也哪里都不想去,便约了她来玩,没想,却与婶婶们遇上了。”
董氏留了心,道,“原说你出阁,我要回来的,谁知偏偏珍姐儿那些天出痘,瞧着格外凶险,就绊住了。如今,你又有了身孕,我哪里能不回来?”
“住哪里?”
“去年便在这边置好了屋子,檐哥儿他们离得近,都拾掇好了,昨日就到了,怕你惦记没跟你说,如今就住那边。我瞧着,你那日得空,我就在那边请你一请。”
黛玉也惦记她母亲,偏宫里也不让出门,少不得摇摇头,“我如今也只好在屋里转转,哪里都去不了。婶婶也别过意不去,待我生产了,要抱着孩子过去玩。”
便问起宇哥儿,“宇大哥哥听说定了亲了,上次我是听过一耳朵,就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首发
“是你四叔同僚家的,认识也有好些年了,一直都来往,原来他小就没说,去年他中了举,就说了,预备今年端午成婚呢。”说到这里,董氏又问,“才你那四妹妹我瞧着好,不知有没有许人家?”
黛玉笑着摇摇头,董氏忙道,“你厦二哥哥如今也没有合适的,你是他妹妹,认识的好姑娘也不少,可得帮你哥哥留意留意。”
黛玉便道,“我这四妹妹,倒是个好的,不是我说,若婶婶有心,这桩事还是去求我娘妥当,她两头说,比我如今行动不便要便宜多了。”
一说,董氏便有些坐不住了,便忙起身说要走,“我这次回来,实在是你宇大哥哥的亲事把我给拖累了,也没好给你带些什么,你也别怨婶婶。”
黛玉将她四人送到了门口,金钏儿拿了一份礼单进来,金银布帛是不必说了,有一车的样子,还有些新鲜好玩的摆件,鲜丽夺目的首饰,外一张三千两的银票。黛玉顿时觉着不安,却也不好退,恰好云臻回来了,瞧了,递给黛玉,“留着吧,别太往心里去,你家里亲戚也不多,这一家也是有出息的,彼此帮衬着也正常。”
黛玉随手将一对纯金葫芦耳环递给了巧姐儿,又将一个金嵌宝花鸟纹匾簪给惜春,“把这个拿去戴。”别的,黛玉叫秋痕都收起来了,她叫人把巧姐儿带出去玩,自己拉了惜春悄悄儿问道:“你今日见过我厦二哥哥,你觉着我二哥哥长得好看不好看?”
惜春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脸上飞上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怎地也这般促狭?”
黛玉连忙拉住她,“我和你正儿八经地说呢,你若觉着好,我就帮你促成这桩婚事。一来,女孩儿大了总是要出阁的,二来,你不是也说在家里和珍大嫂子处着也不亲热,要是有了自己的家,什么都自己做主,你想想是不是也很好?”
惜春竟然不知不觉就想了一会儿,果然觉着若是真有了自己的家,便不再是现在这样子。东府没被抄之前,她住在西府这边不觉着有什么,如今却不一样了。惜春不由得嗫嚅不语,半天才道,“这种事也是我能做主的?”
“怎么就不能?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难道说还真盲婚哑嫁不成?二姐姐那是没办法,好在她自己也觉得很好了,三妹妹也是先头就认识了冯紫英的,你若是不放心,我那二哥哥,回头我给你们创造些机会,也叫你们先认识认识?”
惜春却摇摇头,“我瞧着他是个和善的,若是不好,你万不会提这话。那虽是你本家的堂兄,却是隔了房头的,而我虽与你血脉上不亲,可这么多年也是情同姐妹,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