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说起这边,“偏咱们老爷之前给陛下上了密奏,告贾雨村在应天府那边贪赃枉法,谁知不知怎地牵扯到了赦老爷买石呆子的扇子,是贾雨村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作了官价送了来。皇上一时震怒,说既是这般喜欢抄人的家,那就叫他也尝尝被人抄家的滋味。”
黄芦伏在地上,听屋里半天没有声音,斟酌着道,“八爷的意思,咱们老爷弹劾贾雨村牵连到赦老爷那边的事,一时是包不住的,恐这边府上为难姑娘,便说请娘娘下旨,将姑娘接进宫里去住些日子。”
黛玉想了想,摇摇头,“不怕,你回去跟八爷说,这边人且为难不得我,只请他务必周全,让他无论如何帮忙保住荣国府的爵位,不叫把爵位蠲了,旁的事,暂且不怕!”
黄芦回去,把黛玉的话说了,云臻本准备奔走一番,宫里皇帝给贾府这边定罪时,在朝堂上道,“林爱卿也算是大义灭亲了,朕也不能叫他不好和他岳母交代,贾赦一等将军的爵位如今就着落在他儿子贾琏头上,叫他务必谨慎行事,遵章守法,不得步他父亲的后尘!”
“只”黄芦迟疑了一会儿道,“栊翠庵里的妙玉,昨日晚也一并不见了!”
黛玉歪在了床上,有些傻了。李觅担忧不已,摆手叫黄芦下去,过来,坐在床沿,安慰道,“姑娘瞧这事,也绝不是一件两件能成这样的,必定是堆起来的。俗话说的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姑娘一向是个懂理的,怎地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黛玉抓住李觅的手,难免有些害怕,“嬷嬷,可我如今该怎么办才好?虽说爹爹只是弹劾贾雨村,可如今到底大舅舅一家是因爹爹而落得这般下场,他们若是不讲理的,我又怎么办?我也不能一走了之,如今我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李觅道,“姑娘怕什么?宁国府那边还撕扯不清呢,那爵位还不是因为薛家弄没了的。这边,皇上没有虢夺了爵位,谁还瞧不出看在姑娘的份上?”
宫里,散朝后,武百官们鱼贯而入。皇子们出去得最晚,云臻退到了一边,如从前一样,待太子和皇兄们离开后,他才走在最后。太子却在他跟前停了下来,“恭喜八皇弟了!”
众皇子不解,云臻也同样不解,疑惑地抬起头来,太子笑了一下,“林大人不愧是探花出身,一身书生清贵,便是身为粮道,也不忘为朝廷稽查百官,忠尽职守!”
云臻连忙低下头去,“太子殿下说恭喜臣弟,实在是言重了,林大人虽是臣弟岳丈,然在朝中做事为的是国与民,恭喜二字,实在是不敢当!”
太子道,“前儿,太子妃还说请八弟妹到东宫赏花,可偏偏说八弟妹身子骨不好,没来成。也不知如今好了没有?”
那也不知是多久前的事儿了,若黛玉现在还不好,那还了得?
云臻恭敬道,“她打小儿身子骨生得弱些,幸而调养得还好。先前是染了些风寒,虽好了,只因赐了婚如今反不便出门,也就母妃偶尔召见她才出门子。”
太子抬脚欲走,想起一事来,又转过身来,“弟妹是住在荣国府的吧?如今那边抄了,她可便于住在哪里?若不方便,依我说,不如住到永昌公主府上去,还能不细心帮你照看着?”
太子出生皇后便薨了,打小儿他被养在永昌公主的母妃膝下过,与永昌公主感情深厚,彼此来往密切。
云臻忙道,“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林家两边都有长辈可依侍,怎好没有过门,便住到这边来?”
皇帝进了东配殿,夏守忠奉上茶来,皇帝问起,“才太子和小八在殿里说了些什么?朕看小八一向守礼,太子又因何咄咄逼人?”
夏守忠把话说了,皇帝沉吟片刻,“林如海在南边多少年了?”
“快十二个年头了!”
“是该回来了!他打小儿与朕一起长大,陪着朕读了好些年书。从小儿读书,他就数我们几个中最强的,那会儿不管是我还是皇弟都不喜他,因他每每总被父皇拿来训斥我们。如今,他是朕的儿女亲家,那边的事也料理得差不多了,也该回来了。”
又问,“小八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夏守忠道,“回陛下的话,定在来年八月二十三呢,钦天监定的日子,陛下还说,过了中秋又可一乐!”
第172章 爵位
皇帝点头,“是个好日子,如今几家王府邸,工部那边都张罗得如何了?”
“正在张罗呢,殿下们又改了些图纸八殿下这边原说好的,娘娘瞧了图样子,嫌那园子里以前留的池子太大了些,叫改几处地儿,倒是工程不大!”
“他素来不是个爱讲究的孩子,打小儿穿戴上也不计较,如今哪里有心事在这上头?只怕盼着搬进去呢!”皇帝说着,摇摇头,“如今都大了,眼看就娶亲了,倒不再像小时候小大人一样,反而是与他兄弟,与朕之间疏远了许多!”
夏守忠忙道,“陛下这般想,八殿下心里不定多委屈呢,殿下里也是忙得脚不点地,前儿还听说娘娘也在说殿下如今也不进宫瞧娘娘,几次来匆匆忙忙,吃顿饭,换身衣服就走,鞋邋遢袜邋遢地,尽是去景安宫里换衣服去了,说不为换衣服还不肯去呢。”
黛玉起来,到了老太太的上房,一屋子人已经到了,正围着在抹泪了。黛玉正有些踟蹰,不知道该如何过去,老太太一眼见着她,连忙招手,“好孩子,过来外祖母这边来!”
黛玉便被让了过去,老太太一把搂住黛玉,哭了起来,“可怜了我的玉儿了,被吓成这样。虽说这事是因你父亲而起,可外祖母还没老糊涂了,这事儿与你父亲本不相干!”
王夫人一面抹泪一面道,“谁说不是呢?姑爷本来是弹劾的贾雨村,谁曾想大老爷竟与那贾雨村有这般来往。”
黛玉便道,“那贾雨村从前在扬州的时候,我爹爹便认得的,也嘱咐了舅舅,这人虽有几分才识,却非贤良君子。实在是想不到,贾雨村竟得了什么人的赏识,还能复出,结果反而带累了大老爷了!”
王夫人低下头去,那贾雨村原是得了王子腾的青眼,才会复出的。如此一说来,大老爷如今被夺爵,反而是几家亲戚都出了力的了。
“好在爵位没丢!”黛玉安抚贾母,“祖宗的基业算是保住了,也叫我们警醒了一些。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还请舅母琏二嫂子能够多为将来思量,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於此,做未雨绸缪之事,以解将来之忧。”
熙凤掉了两滴眼泪,一听黛玉这话,顿时全身一震,她大约还记得,这些话也曾是秦可卿当初临死前给她托梦说过的,一时间,她不禁脱口而出,“再没有想过林妹妹年纪虽小,竟能说出如此老成之话,当年蓉儿媳妇也曾这般叮嘱过我,只后来,一年一年事多,耽搁到了如今。”
一时又说起东府那边的事来,除了祖宗祠堂还完好无损,那边府邸已是全部都被封了,那“敕造宁国府”的匾额也被拆了下来,众人虽心痛不已,可一想到当初蓉儿媳妇的死,用的那棺材板,本是犯了事的义忠老亲王要用的铁网山上产的樯木,也是薛蟠一千两银子卖给那边的,各人便又有些不自在了。
一时散了,各有各的事情去忙,老太太吩咐贾琏去打探东府和赦老爷那边的事,被关到牢里去了的女眷们也是要多关照的。王夫人这边要忙着去瞧瞧薛姨妈那边,薛蟠也进去了,如今听说夏金桂在屋里又是吵又是骂的,还满嘴说什么“投靠的好亲戚,说什么打死了人也是不打紧的,如今还没打死人呢,那好亲戚都在哪里?”
老太太上了年纪了,家里连遭横祸,未免心绪紊乱,显得精神不济。黛玉拿出了好些药材,叫李觅做了药膳,每日里侍奉老太太吃。如今,屋里又多了迎春,黛玉忧着老太太晚间怕睡不安稳,便与迎春一块儿守在老太太的榻前,姐妹俩一块儿多看着一些。
这日晌午,老太太睡了,黛玉与她一块儿歪在榻上,理着她身前的长发,道,“如今你也可放心了些,将来不管配个什么样儿的人,横竖不会嫁到孙家去便是了。”
迎春悠悠叹一口气,“林妹妹,你是个明白人,你且帮我思量一番,虽说大老爷生了我一场,可他如今身陷囹圄,我竟并没有些许伤心。”
黛玉便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感情这回事也是日日夜夜处出来的,便是你亲生母亲,她心里若没有你,你一日日地被她伤心,时日久了,也会淡了。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将来你做了父母,便能明白了。”
探春来了,听了这话笑道,“林姐姐也并没有当母亲,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二人忙起身,黛玉指着她对迎春道,“你说这小蹄子,满嘴里都说不出好话来,我安慰人呢,她又跑来一顿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