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两人一路无言走到车库。
夜晚的俞山庄园静谧安详, 零星有些雪花飘落, 一落在车前窗上就融化了。
从别墅区开到市中心的兰庭还有一段时间,时栖乖巧地坐在副驾驶,等着谢予深开口。
果然, 车刚一开出车库,她就听谢予深启唇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昨天。”
“……你确定你是认真的吗?”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语气冷淡理智,“我知道,公司内部现在蠢蠢欲动,你想铲除异己还要扩大规模,裴宴会是你最好的助力……”
时栖完全没想到一向专心科研的谢予深能想这么多。
“但如果只是商业联姻,栖栖,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时栖沉默了。
“当初你选择进入娱乐圈,叔叔和阿姨都是支持你的,因为他们希望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公司有时叔叔扛着,即便是他百年之后,他也一定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谢予深停顿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将后半句话说出了口。
“有叔叔阿姨……和我在,我们不会让你受委屈。”
时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拢。
下一秒,谢予深听到时栖轻柔但坚定地声音响起——
“如果我说,我没有受委屈呢?”
谢予深一怔。
“如果我说……”时栖深吸一口气,“这不是商业联姻呢?”
谢予深略一失神,回过神来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路口的红灯亮起。
车内静默数秒。
“你喜欢他?”
“没有人能勉强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时栖侧头看向他,“即便是利益也不可能。”
演戏是时栖的爱好。
参与明姿堂的项目是想尝试没做过的事情。
做得好当然好,没做好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她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去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红灯转绿,夜色中的宾利朝着市中心缓缓驶去。
谢予深的沉默使得时栖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她的心态在“我辜负了他的喜欢我是渣女”和“不对啊我又哪里做错了”之间反复横跳,最后还是谢予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纠结。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你的想法。”谢予深平静道,“但我想,你对我喜欢你的这件事,应该也有所感觉。”
既然话说开了,时栖也松了口气。
“我知道。”
“那我想知道我输在哪里,应该不为过吧?”
……?
时栖连忙答:“没有!你没输!你很好!是我太肤浅只喜欢裴宴那种除了脸和钱之外一无是处的人,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对不起了裴总!
虽然你不是除了钱和脸之外一无是处但你这两点实在太突出了我就只能说这个了!
谢予深一贯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
他甚至还勾唇笑了笑。
“你不用紧张。”他轻声道,“我输得起。”
时栖一愣。
“是我擅自喜欢你,擅自对你好,在你拯救了我的一生之后,我还贪婪的想要得到你的全部——”
车停在了裴宴家楼下。
谢予深微微侧头,向来淡漠的眼眸里,泛起了温柔的神采。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给我的,已经很多了。”
“去吧。”
谢予深替她松开了安全带,打开了车门。
他看着仍坐在车里,没回过神的时栖,想了想:
“那我现在应该算是……娘家人?”
话题转得如此迅速,时栖猛地抬头。
谢予深淡淡笑着,笑容里藏了点不怀好意的凶险。
“告诉裴宴,想娶时家的大小姐可没那么轻松。”
一脸“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谢予深意味深长道:
“大家走着瞧。”
时栖:“……”
小谢同学你变了!
你现在也变成了钮祜禄·小谢了吗!
催促着时栖赶紧进去的谢予深站在寒风里,目送着一步三回头的时栖上楼。
等到再看不见时栖身影的时候,他才独自坐回车内,瞥了眼老时留在车里的一包烟。
半响,他抽出了一根,点燃。
淡淡的烟草味在车内凝聚又散开。
他微微敛目,轻轻叹息一声。
到底是……
心有不甘。
*
拎着保温桶心情复杂的时栖上了楼。
电梯缓缓打开后,时栖敲响了裴宴家的门。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里面穿来脚步声,和隐约的狗叫声。
开门的裴宴穿着深蓝色睡衣,鼻梁上虽然还挂着那副禁欲严谨的金丝眼镜,但周身散发的却是柔和的居家气息。
他没料到今晚还会有人来敲门。
更没料到,那个人会是时栖。
“……你怎么来了?”
时栖举着手里的保温桶晃了晃。
“社区送温暖啊,除夕佳节,给我的联姻对象一点人道主义关怀,不奇怪吧?”
裴宴静静地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再看了看脸颊被寒风吹红的女孩。
他伸手接过,微微弯了弯唇,但开口却客套道:
“那还要谢谢时小姐大发善心了。”
时栖刚要说什么,就见从裴宴的脚边忽然窜出一只狗,汪汪叫着往时栖身上扑。
“招财!”时栖蹲下抱着它的脑袋一通乱摸,“好久不见啦!有没有想我呀!来握手,那边那只,乖乖乖——”
说完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狗罐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
裴宴:……我看你就是给它送温暖的。
和招财玩了一会儿之后,时栖才问裴宴:
“不是说有工作要忙?”
裴宴一边拧开盖子,一边答:“确实有工作,不过是明天,今天看些资料而已。”
“那你就是单纯的不想去裴家吃饭?”
裴宴垂眸,语气不咸不淡:“昨天见过就可以了,他们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见他们,一年的最后一天,我更想自己清净清净。”
时栖握着招财的两只爪子,看着招财说:
“那你这也太清净了吧,我要是不来,你就跟招财一起过年?你一个年轻人怎么过得跟空巢老人一样……”
“习惯了。”
时栖微愣,转头看向已经在餐桌前坐下的裴宴。
他神色如常,打开了盒子里装的饺子。
“你买的?”
“我家包的。”时栖侧身趴在沙发靠背上,只露一双眼看他,“我妈独家配方,你尝尝?”
“……自己包?”
他看着眼前一个个晶莹剔透的饺子,好像对时家人还会自己下厨表示惊讶。
毕竟在他周围接触的豪门圈子里,很少有人会自己下厨做这些事情。
氤氲热气笼罩着他的轮廓,难得令他多了点人间烟火气。
“味道怎么样?”时栖笑眯眯问。
裴宴抬眸看她一眼:“味道很好,不知道你有没有学到半分。”
时栖立刻伸出她那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指,每一个指甲都做了莹润剔透的美甲,精致得没有一点实用性。
“你看看我这双手,你觉得它适合给你包饺子吗?”
裴宴状似随意道:
“那看来,我有空得找未来的丈母娘学一学了,否则这门手艺就要失传了。”
未来的丈母娘……
“你未来的丈母娘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时栖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
谢予深的车已经不在下面了。
时栖松了口气。
“……有人送你来的?”
裴宴的直觉相当敏锐。
“谢予深?”
提起谢予深,时栖心情又复杂起来。
“……嗯,直接就结婚来得太突然了,所以我先跟他们说我有男朋友了,他送我来的路上,也算是把话说开了。”
放下筷子,裴宴饮尽手边的柠檬水。
“那你怎么跟谢予深说的?”他淡淡笑意里带了几分讥讽,“商业联姻?”
时栖回想起车上的对话。
——那些话她是不可能当着裴宴的面重复一遍的。
“咳咳……”时栖收敛好那点紧张,故作坦然道,“我还能怎么说,我肯定得说我俩情投意合真心相爱啊,难得这么好的一个摆脱海王名声的机会,我怎么能浪费?”
时栖眨眨眼,一脸诚恳。
裴宴步步走到她眼前,微微俯身追问:
“就这样?”
“……好吧我其实还跟他说我很肤浅只喜欢你这种除了脸和钱之外一无是处的人,让他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裴宴:“……”
“呵。”
他讥笑一声。
“原来我除了脸和钱之外一无是处啊。”
时栖想了想:“也不是,毕竟还有八块腹肌呀。”
裴宴冷笑,低头又拉近几分距离。
“那为了钱和脸和八块腹肌就放弃外面的莺莺燕燕,不觉得亏了?不是还全都要吗?”
大约是他的嘲讽之意太浓,时栖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顶回去:
“要不起了!我肾不好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