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又补充说:“哦……我和小杏也没事,你放心吧。”
楚倾愣住,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后他追问了一路,也仍没弄清究竟怎么回事。
楚休只语焉不详地说,是陛下自己想开了。
弑君辱君这种事……竟还能以“想开”一词了结么?
楚倾愈听愈是费解。
鸾栖殿里,虞锦在楚休离殿后原想回去就寝,却不知怎么就停在了殿门口,止不住地往外张望。
宫人自然不会拦她,也不会多嘴相问,她便直至暖轿停在殿外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
她……抽什么风?
虞锦怔了一怔,猝然转身,逃也似的回到内殿,一把拍上殿门。
殿门阖上,她又禁不住地扒在门缝处看。
她看到他被宫人搀扶进来,分明紧咬牙关的样子,心底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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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口,楚倾艰难地迈过门槛,驻足缓了缓气。
殿中的暖意与熏香的味道一并扑来,他这才真切地相信自己确实回了鸾栖殿。相信之余,那股不解也涌得愈发厉害——她到底为什么?
她究竟在想写什么呢?
当真能忍下长姐的两条重罪,既不迁怒他,又饶了长姐一名?
他满心都在探究她的心事,与此同时,皇城中的钟声遥遥撞响,隐约传来,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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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蓦然铺天盖地地压下:
“他没事吧?”
“看起来气色倒还可以。”
“我去当面问问?”
“算了还是不去了。上午气势汹汹地把人送过去,这会儿又没骨气地接回来,想想都丢人!”
“……万一他有什么不适呢?”
“呵,不适也是自己作的,谁让他那么死要面子。”
一股瞻前顾后的矛盾之感可见一斑,楚倾惶惑地抬头四顾,迟疑着开口:“陛下?”
从方才的一句句听来,她该是就在附近,在能看到他的地方。
却听楚休回说:“陛下应是已经睡了,哥你也早点睡吧。”
那声音却还在继续:
“他为什么叫我?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不然还是去见见他?”
“去了宫正司,晚膳他应该也没怎么用吧。”
“要不传个宵夜给他,顺便问问他有什么事?”
虞锦在不知不觉中,心里已不知念叨了多少废话。
终于,她推门迈出了门槛,倒还维持住了一派若无其事:“元君可还好?”
“……”楚倾忙从偷听心音的专注里抽离出来,面无表情地朝她颔首,“臣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虞锦:这种丢人的反反复复瞻前顾后的心情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他知道!
楚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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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查办
“……没事就好。”虞锦道。
尴尬开始慢慢升了起来。刚才推门而出的那一瞬她没想太多,凭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出来了。但现在真说上话,就渐渐清醒起来,想起白日里的不快。
虞锦不自在地轻咳,睃了眼侧殿:“回房歇息吧。”
说着顿一顿声,又吩咐楚休:“去传宵夜来。”
楚休应了声就依言告退,自有旁的宫人搀扶楚倾进屋。楚倾坐到床边,虞锦坐到两步外的绣墩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楚倾方才读了一次她的心声,当中思绪没断,听了她好大一段话。却是仍不知道她为什么肯让这件事轻易过去,当下依旧困惑满心。
想了一想,他姑且没有再读。如方才那般的结果读一百次也没什么用,还是一会儿挑起个话题再探才有效。
两个人便各自静默而坐,直至宵夜端进来。
楚休一见屋里这般安寂便一阵紧张,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端上榻桌边小心开口:“哥……”
楚倾:“嗯?”
虞锦:“在宫正司该是没怎么吃东西吧,元君好好用些。”
楚休松气,看来是没事。
接着他便拿起双筷子,要喂楚倾用膳。楚倾近来看不见,用膳都只能如此,但当下想到圣驾就在面前,就挡开了楚休:“我自己来。”
楚休讶然:“啊?”
虞锦白眼暗翻:今日份的死要面子,已达成√。
她边想边淡淡看着,看他究竟如何用这宵夜。
结果这事倒没有想象中的难。他坐在榻桌前,几道宵夜都放在榻桌上,榻桌又不大,一道道都只能紧挨着放。
他伸筷子下去,便十之八|九都能准确地夹到东西,然后往嘴里送就行了。
行啊,有本事。
虞锦看得起了兴致,以手支颐,靠向身边的案桌。
楚倾缓缓吃完一口卤牛肉,向她所在的方向侧了侧首:“陛下。”
虞锦:“嗯?”
他直言问她:“弑君之罪陛下不追究了,为何?”
他这般一问,楚休的目光就紧张地划向虞锦。
虞锦冷静地回看,楚倾的心神正都投在她身上,就听见她心说:“紧张什么?看我干嘛?德性!”
她清清嗓子:“杀人是最简单的,却没意思。楚枚既然自问楚家不是奸佞、又道朕是昏君,朕就留她一命,让她日后自己看清孰正孰邪。”
楚休蓦然松气。
虞锦挑眉:嘿,厉害吧?学着点。
楚倾:“?”
结合这样的心音,可见她说的不是真的。但他没法明说,且也不知她这心声是冲着谁去。
他一时只得维持着专注不断,尽量只用这一次听心听到更多东西。
同时,他故作平常地再度夹菜。
微一用力,发觉软嫩,他就少用了几分力。
空灵女声灌入耳中:
“哟呵,这都能把豆腐夹起来,厉害了。”
楚倾面无表情地把这口豆腐吃掉,又一次伸筷。
虞锦看着他伸手的方向,屏息憋笑。
——他落筷的位置,是一小钵汤。
“嗤。”筷子伸进去的瞬间,楚倾听到一声忍不住的低笑。
没探到她在笑什么,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第一下夹了个空,第二下夹到了东西。
筷子从汤钵中拿出来的瞬间,虞锦脑子里成了弹幕:“哎——姜姜姜姜姜姜姜!”
“……”楚倾从容不迫地将它丢进了面前的空碟子里。
“哎?!”虞锦一讶。
愣了愣,她离座起身,也坐到床边去。
隔着一方榻桌,她在他眼睛上缠着的白绢前晃了晃手:“元君你……看得见?”
“看不见。”楚倾声音平静。
她睇一眼盘子里的姜:“那你怎么知道这个不能吃?”
他的口吻毫无波澜:“臣闻到姜的味道了。”
……厉害了,都煮透了还能闻到。
虞锦发自内心地服,缓缓点头。
楚倾心下不禁好笑,颔首忍回,又夹了一块卤得透烂的牛肉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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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锦在他用完宵夜后回到寝殿,乍觉自己烦乱了大半日的心情不知何时已归于平静。
不再坐卧不安了,也不再气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一躺到床上,困倦感就涌了起来。她翻身裹住被子,一秒入睡。
翌日早朝,太学的弑君大案自是头等要事。
这样无可争论的铁案,朝臣们哪怕只是为了表一表忠心也要求皇帝严惩。于是朝堂上一时气氛沸腾,文武百官齐齐下拜,恳求女皇将楚枚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九阶之上,女皇端坐龙椅,不慌不忙地启唇:“众卿的意思朕都明白,但这楚枚,杀不得。”
鸾政殿中略微骚动了一阵,虞锦笑笑,仍是那番拿给楚倾听的说辞:“杀她容易,可朕更想让她看明白,究竟孰正孰邪。”
这话实在霸气且又并无轻饶楚枚的意思,重臣一时都说不出什么了。
安静半晌,大理寺卿上前:“陛下如此行事是陛下的气量,可弑君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虞锦气定神闲:“一则楚家上下皆已身在狱中,与楚枚无从接触;二则诸多罪名都还要查个明白才好,只凭这一条就发落了,朕倒觉得便宜了他们。”
“是。”大理寺卿一揖,“然楚家子尚是元君,执掌后宫。现下其姐涉此重罪,还请陛下先废黜元君才是。”
大理寺原就是执掌刑狱之事的官衙,日日与律例打交道。大理寺卿又已是位年逾七十的老妇人,为人严谨,素日风评极好。如此一开口,满殿都是点头赞同的低语。
虞锦却是一滞。
“此事与元君无关。”女皇沉沉开口。
满殿低语顿时停住,大理寺卿更是一愣。
谁不知女皇对元君厌恶至极?宫中盛传女皇与元君大婚至今仍不曾圆房,前不久还为楚家之事让元君在大雪里跪了一彻夜。
如今大理寺卿所言,既是顺应律例也是顺应她的心思,怎的她倒又不肯了?
殿中的氛围变得微妙,虞锦有所察觉,遂又出言:“元君身在宫中,与楚枚并无接触。况且与朕成婚两载以来,元君也无……”
她猛地噎住,“大过”两个字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