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半路上又撞到任泽,两个小东西却将玩耍抛之脑后,争先恐后的向他献宝。
“任叔叔,”熙儿努力将弓箭捧给他瞧,“爹爹做的。”
任泽低头看着这张与图磬五六分相似的稚嫩小脸儿,下意识看了看正主,表情就有些古怪。
后头众人不由啧啧称奇。
说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奇怪,在这之前谁又能想到两个小家伙竟然会对任泽“一见倾心”?
任泽性格孤僻,平时甚少与什么人往来,逗弄孩童之类的事情更是想都别想,所以前几天被两个小崽子一左一右强行拉手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用晏骄的话说就是“认识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到子澈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
众人深以为然。
大家都是一并生死线上扛过来的患难兄弟,难得任泽面对如此窘境,众人纷纷表示要看热闹。
齐远就酸溜溜的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到底是年纪小,忒也肤浅。”
那厮不就是长了一张骗人的脸吗?其实芯子都黑透了!
此刻任泽被堵了路,颇有些进退维谷,罕见的头皮发麻。
他哪儿有什么对付小崽崽的经验!
偏平安和熙儿贴他就跟上瘾似的,小壁虎一样亦步亦趋,两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浑身上下都写着“求表扬”。
任泽捏了捏眉心,挖空心思想了半日,到底支撑不住,僵硬道:“甚好。”
话音刚落,平安和熙儿就齐齐笑开了花,又热情而慷慨的邀请道:“任叔叔一起玩吧!”
任泽:“……不了不了。”
看戏的众人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笑。
任泽重新板起脸,朝那边奋力一瞪,然而众人笑的更欢了。
卫蓝含笑打趣道:“小孩子最是敏锐,子澈又何必伪装?”
任泽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可背影怎么瞧怎么像落荒而逃。
第71章
系列失踪案告破固然值得欢喜, 但侦办过程中所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也不容忽视, 比如庄瑟这种消极怠工的, 又比如陈四丫老家地方官员避重就轻、推卸责任的, 都需要慢慢处理。
尤其是陈父的事,因年代久远,且相关证人和受害人死的死、散的散, 或者当年各扫门前雪,并未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留下,使得诉讼非常困难。
晏骄只是干着急,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没有DNA检测手段,他们无法断定陈二丫的孩子是否是被父亲强迫后乱伦所出;
陈母已死,诸多嫖客和陈父坚称是她淫乱,四处勾搭,没有证据反驳;
甚至陈二丫、三丫这两名仅存的受害者也始终保持沉默, 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糟心的生活。
虽说生活中必然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 可每每真正面对时,总叫人难以接受。
唯一可以称得上安慰的,恐怕就是陈父已老,两个儿子皆死无葬身之地:大儿子早年就因还赌博斗殴被人打死了,小儿子陈庆自不必说,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他本人因早年挥霍又不事劳作,如今落得家徒四壁, 唯余仇人无数。且二丫三丫远嫁, 无人照料, 活像生活在垃圾堆里。
陈父是个积年的无赖,之前身强力壮时无人敢惹,眼下身力衰竭,又无儿子女婿帮衬,好似被拔了牙齿利爪的饿狼,再如何嘶吼也掩盖不了日薄西山的境况,憋了几十年的乡邻们都渐渐开始落井下石起来。
新上任的县令正要烧三把火立下马威,正好拿他开刀,今儿有百姓控告陈父如何,打二十板子;明儿有百姓控告陈父又如何,再打三十……
看着最新传回来的消息,晏骄总算微微松了口气,“也算恶有恶报了。”
庞牧点头,“这样的人一刀杀了反而便宜他,好歹剩下一二十年都叫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竟也有今日,不知来日下到地狱,又会是什么光景?
晏骄起来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环视四周,“平安和熙儿呢?”
这都六月中了,天气渐渐热起来,雨水也多了。早起天就阴测测的,吃饭时还飘了一阵牛毛雨,现下乌云还没散,就等着兴致来了再往地上浇一浇。
庞牧笑道:“雅音找木匠给他们搭了个滑梯,才刚还听见大玩大笑呢,”说着倒也觉得奇怪,“这会儿倒没动静了。”
墙边站着的小五闻言道:“才刚任大人过来了。”
夫妻俩明白了,感情是又被美色所吸引。
晏骄心道,那俩小子够有出息的,审美非常可以啊。尤其是平安,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分辨力,真不愧是妈妈的崽。
小六幸灾乐祸道:“老齐这几日情绪晦暗不定,我冷眼瞧着,他看任大人的眼神都不对。”
晏骄和庞牧太理解他的这种心情了。
晏骄一直忙于事业,在家的时间甚至还不如在外多,小家伙基本上就是老太太和庞牧、齐远带起来的,后者自封干爹,情分非常之深。
本以为这种独一份儿的感情会持续到地老天荒,谁成想半路杀出个任泽,生生夺了宠爱,叫齐大人情何以堪?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走,看热闹去!”
天下县衙的格局都是一样的,只在细节有所不同。上一任县令是个风雅人,多年来上山下沟,亲自挖了不少名种兰花来培育,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每每兰花盛开时,县衙便幽香浮动,美不胜收。可惜后来他卸任,也都一并带回老家,连一片兰花叶子都没留下。
然后卫蓝和任泽就包袱款款的来了。
两个小伙子容貌俊美、举止潇洒,内藏锦绣出口成章,看上去简直就是风雅文人的典范,从他们踏上培安县地界的那天起,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就都有了脸。
外部躯壳的影响力是巨大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生活中必然充斥着琴棋书画诗酒茶,朝餐露晚食霞,天盖地庐月傍竹,要多飘逸出尘就多飘逸出尘,并随时准备羽化登仙。
有资深花卉贩子看准时机勾搭衙役里应外合上门兜售,他自诩从业多年眼光毒辣,推荐的尽是一色菊花、兰花、翠竹、老梅等孤高清逸出尘的,当然要价也非常美丽。
温润如玉的卫县令亲切的询问了价格,然后就微笑着让花卉贩子搞点葱姜蒜白菜胡瓜等的菜苗菜种来。
花贩子:“……嗯?”
卫县令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如琢如磨的外表下却藏了一颗火热而坚定的种菜之心,“财政连年亏空,本官亦是囊中羞涩,那花园甚大,所得菜蔬足可供给衙门上下官吏仆从食用还有余。看似不多,一年下来也能有百十两银子呢。”
早年他生活艰难,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能省则省,每日所食菜蔬都是自己门前种的,对此非常有心得。
花贩子:“……大人您可能误会了,小人不是”
任师爷懒洋洋道:“原本还有假山,谁耐烦日日打扫?不若推翻了养些鸡鸭,每日肉蛋也就够了。”
这种规模的假山还不够丢人的,倒不如没有的好。
卫县令欣然应允,“到底是子澈,想的实在周全。”
说罢,又转头对花贩子嘱咐道:“如此,便劳你再送些鸡仔、鸭仔过来。”
花贩子:“……”
呸,穷逼!
于是从那天起,与新任县太爷是个彻头彻尾的穷鬼的言论一并蓬勃生长的,还有县衙内新栽种的各色菜蔬和鸡鸭仔仔。
晏骄和庞牧等人一路走来,沿途都是被翻开地砖后硬载进去的茄子、芹菜、胡瓜等等。
诸多菜蔬绿叶浓翠迎风招展,左摇右摆刷拉拉响成一片,看上去就十分好吃。
晏骄不由感慨,“真不愧是青空,不曾想连农活儿都在行。”
两个学霸甚至还专门改动了地龙走向,令其中一块菜地冬日无冰,硬生生搞了一个原始版本的反季节蔬菜出来。
话题中心人物从另一端的连廊内联袂而来,微风将朴实无华的棉布衣角吹得上下翻飞,却丝毫无损他们俊美的容颜和出尘气度,从里到外都透着点儿气定神闲,吐出来的字也是掷地有声:
“因为穷。”
两袖清风,他们骄傲!
众人沉默片刻,齐齐抱拳,“失敬失敬。”
卫蓝微笑还礼,“好说好说。”
晏骄不死心的问任泽,“任大家话本恁般畅销,再写一本,不就什么都有了?”
任泽掀了掀眼皮,“因为懒。”
晏骄:“……”
这话还真是没毛病。
“因为懒!”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平安大声道。
斜挎弓箭的熙儿带点新奇的瞅了瞅任泽,见他一副八风不动的派头十分动人,不由激动地小脸微红,顿时觉得这个理由十分吸引人,“因为懒!”
说罢,又吞了吞口水,面带向往的道:“我也要懒!”
晏骄分明看到任泽的面部肌肉飞快的抽搐了下。
管他多么日天日地,背后跟着两个崽崽也都抖不起来。
“胡说八道,”远远听见儿子宏伟志向的图磬黑了脸,“去把三字经给你母亲背一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