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鲜活的,像他曾经看过的展开双翅,划破西北湛蓝天空的苍鹰,热烈勇敢。
想到这里,庞牧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感到了由衷的幸福。
“凶器应该很锋利,暂时无法确定是哪种刀具。”晏骄的话还在继续,她在石板上画了个小人儿,简单的在其中一个地方勾了个圈,“但我在验尸时发现死者大腿内侧有两道浅浅的割痕,而且伤口切面也有些参差不齐,说明凶手并不熟练。”
她一说这话,下头一众男人们便嗡的炸了锅,不少人一边别扭的在凳子上蹭着换姿势,一边啼笑皆非道:“这事儿熟练不要了命了吗?”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哄笑,却又听庞牧道:“不过这事儿啊,还真有熟练的。”
大家一楞,旋即想起一种人:专门为太监去势的。
再然后,就见庞牧一只手摸着下巴,眼神微微发散,轻飘飘道:“不过眼下我最好奇的是,被割掉的下身去哪儿了?”
死者身上自然是没了的,而现场也被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连根毛都没瞧见多余的。
“被凶手带走了。”莫西黑着脸道出唯一可能。
众人不觉一阵恶心,有人低低的骂了几句,突然觉得一点儿胃口都没了。
“得亏着没吃饭,不然还不给恶心吐了!”一个脑门儿锃亮的圆脸衙役嘟囔道。
晏骄又拍了拍巴掌,把大家发散出去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这个问题就需要找到凶手再说了,不过眼下还有几点疑问,需要大家群策群力。”
“第一,第一案发现场就在死者居住的房间内,凶手是被邀请还是偷偷潜入?死者是自愿被绑缚还是丧失意识后被迫的?”
晏骄才要说“第二”,谁知阿苗和许倩对视一眼后便举手示意,满脸茫然的提出疑问,“这个,难道还会有人自愿被绑缚?是被抓住把柄后被逼的吗?”
室内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好像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娘咧,组里还有两个黄花大闺女!
这还真不怪他们,关键是平时这俩小丫头彪悍异常,绝大多数情况下表现的比男人还像男人,久而久之的,就再也没人把她们特殊对待了。
晏骄飞快的眨了眨眼睛,习惯性挠头:这种案情似乎对小姑娘确实不大友好……
“咳咳,”作为两人某种意义上的人生导师,晏骄顶着众人满怀期待的视线道,“这个问题比较复杂,稍后我找机会单独跟你们解释。”
来吧,让姐姐替你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阿苗和许倩乖乖的哦了声,重新安静下来。
晏骄抽空喝了口热水润喉,清了清嗓子,重拾话题:“第二,凶手为什么选他下手?究竟是私人恩怨,还是某种广泛意义的施虐?”
“第三,即便当时死者无法发声,但清醒之后为何不报官?”
前两个问题众人暂时无法给出明确的答复,可第三个就不一样了,晏骄话音未落,就有好几个人面红耳赤道:
“谁遭了这罪还好意思到处嚷嚷去?”
丢不起那人啊。
“其实这个问题我事前做过调查,但遗憾的是没得到结果。”晏骄的视线从侍卫团一干人等身上略过,被扫到的众人犹如惊弓之鸟纷纷躲避,看天看地就是不跟她对视。
她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假如是你们遇到这种事,你们会如何处理?注意一点,如果不报官的话,凶手可能永远会逍遥法外啊。”
齐远等人在后面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发出疯狂呐喊:
出现了,出现了,她终于对着外人下手了!
众衙役果然迟疑起来,可脸上的红晕却又很说明问题:这是在不是什么容易启齿的话题。
若是报官,即便报了仇,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
所以,是选择抬下面的头,还是上面的头,实在令人难以抉择。
“第四个问题,”晏骄缓缓吐出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死者床头的金创药,是哪里来的?确切的说,是谁给他的?”
受伤后的死者根本不可能拖着那样的身体外出买药,那么这药从何而来?
宋亮大胆提出自己的看法,“出门在外难免有磕磕碰碰,有时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抓取,许是他自己带的呢?”
来京城之前他是走镖的,包括自己在内的绝大部分江湖人都会随身携带一个小药囊,装些应急的药丸、药粉,金创药自然也在其中。
晏骄点了点头,“不过问题在于这瓶金创药是本地医馆所产,而死者是湖广人士,总不可能他路上不带,偏偏来到本地后突发奇想地去跑去买一瓶备用吧?难道他对自己的遭遇早有预料?”
宋亮又道:“那也有可能是路上带的用完了,提前买一瓶备着。”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先就道了对不住,因为之前医馆的人分明说没见过王十三。
不管买药的人是谁,显然都非常关键,很可能带出其他的重要线索。
第20章
解剖方面能考虑到的都已经讨论过了, 晏骄把尚未解决的问题单独圈出来,然后把主场交给了去康远县调查的林平。
林平在一干衙役里年纪最轻, 但这些年也已练出来了,丝毫不惧, 条理清晰的说着自己的发现和猜测。
“画师根据医馆人的描述做了最近一段时间购买过金创药的人的画像, 但估计还需要过几天才能有结果。”
“客房门窗没有任何破坏痕迹, 我问过客栈的人, 他们说因为王十三是孤身前来,所以非常警觉, 有时白日小二想进去洒扫还反锁着门呢, 晚上忘记关门的可能性不大。凶手应当是在他自愿的情况下进入的房间,两人很可能认识。”
“另外我有一个重要发现, ”他在石板上飞快地画出了客房的格局和布置,然后重点点着房间正中央的桌椅说道, “当时我一进门就觉得奇怪,可又具体说不出是哪里, 后来问过店小二, 又去其他空着的房间看过才恍然大悟。”
“为方便客人会客、用饭, 每间客房内都是一张桌子四条板凳的配置, 上面又有一把茶壶四个茶杯。为了让房间显得更整洁,空间更大, 未使用之前茶杯都是围着茶壶倒扣一圈, 板凳推在桌子下面的, 但是现场却有两条面对面的板凳在外面, 也有两个茶杯内残留着淡黄色的使用痕迹。”
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不排除为了方便而随手拿取身边的板凳和茶杯,但是这两种物品都动了两个的情况无疑有点过于巧合了。
“也就是说,当时曾有人进入房间,并且与死者进行了相当一段时间的谈话!”
这个发现令所有的人都振奋起来,因为很可能此人就是死者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或者说就是凶手本人。
将所有能交流的线索交流完毕之后,剩下的只有漫长的等待。
十四个捕头性格不同,做事风格也各异,每当晏骄主持侦破时就爱请大家吃饭,破案后也会发红包,这次也不例外。
昨儿晏骄就猜到因为案件性质的关系,开完会后大家可能没什么食欲,就叫人准备了酸辣粉和几样开胃小菜。
这粉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地瓜粉,厨房的人提前用热水泡开,这会儿现场做。
汤是在定国公府的小厨房提前熬制好的高汤,撇了浮油,滤了渣滓,直接用几个大瓦罐装过来,倒入刑部厨房的大锅内重新煮沸,满院子飘香。
葱姜蒜末,细肉丁、咸菜粒、花生碎、芫荽梗等等跟酱油醋调和好了做底,连汤带粉装上满满一大碗,上面安安静静飘着一层红油,嘶溜溜吸一筷子,又酸又辣又烫,真是好过瘾!
吸饱汁水的粉软糯弹滑,高汤鲜香浓郁,偶尔吃到一两颗肉丁,更是唇齿留香,哪儿还记得刚才会上讨论了啥!
额外还有凉拌小胡瓜、香椿蛋饼、凉拌腐竹和萝卜丁儿泡菜几样开胃小菜,众人吃的热火朝天,脑门儿憋出来一层细细密密的热汗,满院子都是嘶溜溜的动静。
这些人一色的高大身材,食量惊人,那圆脸衙役不多时就风卷残云的扒完一大碗。他砸吧着嘴儿摸了摸肚皮,觉得才不过三分饱,便又自觉的抱着碗上前捞粉。
“你小子,才刚谁说恶心的三天不吃饭来着?”莫西紧随其后,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笑骂道,“我看你这是要吃三碗!”
圆脸衙役红着脸嘿嘿直笑,手下不停,果然又连续吃了两大碗。
晏骄和庞牧也跟大家一道吃过了,又等了两刻钟,确定今晚不会有消息传来,这才叫大家散了,回家好好休息。
从刑部衙门出来已经将近亥时,天都黑透了,但大街小巷却依旧灯火通明,远远望去,恰似黑色夜幕中浮动的点点星子。
大禄朝并没有宵禁,深夜关闭城门后商户们照样可以营业,不少专门干夜间买卖的店铺甚至刚刚打开门板,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
而注定要家去的路边摊贩们都卖力的吆喝着,试图在最后两个时辰内再多做成几笔买卖。
许多酒楼、茶肆和戏园子还是人声鼎沸,丝竹之声和嬉笑声不断从窗口传出来,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