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算起来,自舅父同夏将军提了婚约一事后,他与她总共也不过见了三回。
第一次她才四岁,挽着两个小髻,粉雕玉琢很是可爱,只是喜欢怯生生躲在她母亲身后。
第二次她六岁了,穿着桃红浣纱裙,手里握着帕子,已学会了行礼。
第三次她已九岁,精致五官逐渐长开,见了他连眸子都在笑,却依旧还会害羞。
如今,她十八岁,正是芳华妙龄,出落得如芙蓉般美丽。
犹记得她与萧月白大婚那日,他只见过她一身绯色嫁衣的模样,却因盖着喜帕子,并未看到脸。时隔九年再见……萧倦抬手抚上胸膛,内心并无当年难受。他方醒神,面前女子之于他,一直只是个成婚对象而已。只因年纪尚小便被告知日后要娶之人便是夏眠儿,所以他便记在了心里,渐渐地把她当做了与旁人不同之人,东宫易主后,他甚至把这当成了一个能让他翻身的筹码。
此刻他的内心并无波澜,同当日先行离开并未与宋知昀打招呼时的心境大不相同,他记得那日,他从车帘后看见她凝视过来的目光,周围所有人都在笑,唯独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的马车,似怒似埋怨。
每每思念及此,萧倦的心口如有细针扎过,他下意识揪住了胸口衣襟。
“殿下。”夏眠儿见他身量比从前高了不少,却也清瘦不少,此刻见他蹙了蹙眉,忙快步上前伸手欲扶他,道,“可是那里不适?”
宋知昀瞧见夏眠儿朝萧倦走去,身后突然传来玉竹的一声“公子”,宋知昀慌慌张张转过身示意玉竹不要出声。
“你在看什么?”玉竹尚在后头,大约还看不到门口二人,便问宋知昀。
宋知昀的脊背贴着身后廊柱,瞬间再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了。
她原只是想看看萧倦心里的白月光生得如何模样,哪里想到竟看到了两人相认的画面……她简直不该在廊下,她应该在梁上蹲着的……
萧倦见女子纤手伸过来时便巧妙避开了,他瞬间回神,往后退了半步,朝她规矩见了礼,道:“给皇婶请安。”
夏眠儿的手悬在空中,一句“皇婶”如一盆冷水自她头顶浇下,令她瞬间清醒。
是了,他再不是她的倦哥哥了。
萧倦又道:“听闻小皇叔病了,我顺道来看看,他如何?”他抬眸时,瞥见前头一道身影匆匆消失在长廊尽头。
那身打扮……
萧倦的眸子微缩,宋知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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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别人的王妃(捉虫)
宋知昀也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跟逃命似的跑了,她胡乱跑了好久才发现身后玉竹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忙止了脚步回头。
玉竹扶着身侧树干大口喘息着,俏脸越发惨白,整个人瞧着摇摇欲坠快要倒下。宋知昀暗叫不好,快步折回去欲扶她,她却警觉侧身避开。
宋知昀蹙眉。
她嘘声道:“公子切莫在王府乱跑。”
宋知昀看她的样子,只好道:“我不乱跑,还是送你回房休息吧。”
玉竹大约也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便也没有拒绝。
宋知昀碍于男女有别没有再扶她,只是放慢脚步跟在她身侧,走了两步,她小心试探问:“湛王殿下将你带回王府,王妃可有为难你?”
玉竹闻言笑了笑,道:“王妃待下人极好,未曾听说有过为难下人之事。”
宋知昀:“……”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玉竹又道:“殿下卧病,王妃去跟前侍奉也是无不尽心的,甚至还特意嘱咐了太医去我房里为我诊治。我不过来王府几日,却也知王府上下打理得极好,听闻王妃出身名门,同殿下很是般配。”
玉竹这是典型的爱屋及乌,有些话宋知昀也不方便再问了,干脆默默跟在她身侧走着,只是王府门口那幅画面不经意又浮现在眼前。
今日的萧倦,想必心里定然很欢喜吧。
……
竹苑东暖阁。
一身锦衣华服的美妇急急入内,隔着屏风便着急唤道:“十七!”
“母后您慢点儿。”太子萧月楼紧随其后。
沈勋匆忙跪下道:“参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周后充耳不闻,一眼望见床上之人苍白虚弱的模样,她的眼眶一红,哽咽道:“怎么样了?都调理这么多年了,很多年没大病过,这回是怎么了?”她握住萧月白筋骨分明的手,心疼得直落泪,道,“当初本宫就说不许你分府别住,可你父皇他就是不听!你又不会照顾自己,府上竟也是没个能好好照顾你的人吗?”
她说着自顾哭了起来。
萧月白与萧月楼对视一眼,兄弟俩默默笑了笑。
周后嗔怒道:“你还笑什么!”
萧月白只好道:“母后未来时,儿臣还想着定要在母后跟前撒撒娇,再添油加醋说说浑身哪儿哪儿都疼,可您倒好,一来就哭上了,儿臣这打的一堆腹稿哪儿还敢用?”他干脆要坐起来,周后急着要拦,便听他又道,“儿臣没事,就是染了风寒没及时吃药,想着睡一睡便好,日后绝不会了,叫母后挂心了。”
“你这孩子!”周后赶紧拉了被褥给他裹上,不容他推开,道,“热伤风更难好,你给本宫仔细着点!”
至此,她放醒过神来,环顾卧室,不快道:“王妃呢?”
萧月白淡淡道:“照顾了儿臣一晚上,刚让她回去休息。”
闻言,周后的脸色方才好些。
萧月白又道:“母后妆都哭花了,儿臣让人伺候您去梳洗一下。”
他看向沈勋正要吩咐,便听周后道:“不必叫人了,阿岚在外头。”
萧月白蹙眉:“就阿岚?”
一侧的太子眯起眼睛道:“母后怕那一众丫头瞧见你生病又都哭哭啼啼扰得你不能好生养病,全给打发在府外等着,连本宫的随侍也都留在府外,要说还是十七你深得母后宠爱。连父皇也是,听闻你身体不适,便急着要母后出宫来看你。”
萧月白轻笑道:“母后快去吧,否则皇兄这醋劲上来,儿臣可顶不住。”
“你又胡说。”周后细细拉紧裹住他的被褥,这才起身出去。
萧月白朝沈勋使了个眼色,沈勋会意,同周后前后脚出了内室。
太子自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已收起脸上的玩笑,蹙眉睨着他道:“谁那么大胆,敢对你下毒?”
太医果然是太医,纵然他体内的毒已基本都解了,却不想仍是被太子知晓了。
萧月白轻笑道:“此事没那么重要,一点意外而已,我自己可以处理。倒是王英一案,可有查到是谁从中插手让大理寺接了那案子?”
太子抿唇不语,看来是没什么头绪。
片刻,太子才又开了口:“两月前,为何突然离开金陵?连沈勋也不带,你一人去了哪里?”
“去了平城。”
“平城?”太子的神色略紧,似是想到什么,脱口道,“秦王也去了平城,你们……”
“不错。”萧月白闭上眼睛须臾,才缓缓吐了口气道,“找了同一个人。”
“孙泊儒?”太子脸色越发难看,“找他作何?”
萧月白直白道:“若我猜的没错,他大约是以替父皇医病为由去的,但其实是为了八年前的事。”
听他提及“八年前”,太子骤然变脸,他猛地起身道:“孙泊儒知晓八年前的事?那不可能!”
知晓八年前那件事的人,都不可能活着离开金陵。
或者说,都应该不可能还活着!
萧月白认可地点了点头,睁开眼望着面前之人道:“这世上应该没人知道孙泊儒知晓八年前的事。”
太子凝视他道:“那你如何知道?”
“我收到了一封信。”萧月白的声音顿了顿,本已是夏季,他被裹得难受,干脆推开了被褥,只着了中衣坐起来,望着太子越发诧异的脸色,道,“孙泊儒给我写的信,他说要告诉我当年青州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才孤身一人离开金陵。”
太子的声音微颤:“青州城里……发生了什么?”
“只可惜……”萧月白覆下眼睑,声音低了些许,“我去晚了一步,孙泊儒死了。”
“秦王下的手?”
“并不是。”
“确定吗?”
“确定。”萧月白抬眸点头道,“我在暗中全程跟完了孙泊儒一案。”
太子缄默不语。
萧月白又道:“回来路上,我被人跟踪了。”
“什么人?”太子关切道,“是那人给你下的毒?”
萧月白没有立马回答,他的目光轻倦游离在太子脸上,身子略往外移了移,突然问:“章年良大师参与设计的那个驿站,皇兄还记得吗?”
太子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有些茫然点了头。
萧月白便道:“听闻八年前,驿站重新修葺过,后来在地牢关押了一名重犯,那重犯并未押往金陵送入刑部大牢,也未送去大理寺,而是就地提审,提审他的人乃兵部徐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