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瑞王插着根芭蕉树叶招摇过市引得众人纷纷围观的场面,她低低笑出声,抱着舟舟走出假山洞。
迎面就撞上前来巡视的家丁,“小姐,这里没事吧?”
陶妧心里暗道庆幸,三言两语打发了他们,“没事,不过是舟舟在闹腾,胡言乱语罢了。”
大家都知道这只四处游荡的鹦鹉是自家小姐的心头好,都以为是虚惊一场,也没说什么。这件事情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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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戚舒就没有陶妧的好运气了,背着一片芭蕉叶遮遮掩掩摸进下人院子里偷了一件长公主府下人衣服换上。
可这般也不能从大门出去,只能又捂着脸混到墙根,仗着他有身好功夫三两下跳了出去,只是刚一落地就被人团团围住。
“瑞王殿下,太子殿下吩咐我等在府外候着您。”
为首的侍卫戚舒认识,是大哥的贴身侍卫裴商健。
他缓缓起身,眼角眉梢都是寒意,沉声道:“知道了。本王去换身衣服就过去。”
裴商健面不改色垂眸一脸恭敬,仿若没有看见瑞王殿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蓝粗布短打,“殿下,太子殿下专门吩咐过,请您立马前去面见太子殿下。”
戚舒冷眼看着这般多人,思虑直接冲出去倒不是不可能,但是这边动静大了总会招来更多的人围观。他可不想让更多人看到他这副样子,及时止损才是正理。
只是他还有一事不明,“你们是怎么知道本王会从这里出来?”
“殿下高估卑职了,卑职只是在长公主府几个角都放了人。”
戚舒闻言冷冷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还真聪明。”
裴商健没有多言,直接引着瑞王前往长公主府不远处的飘香楼。
飘香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比较特殊的是飘香楼不接待散客,只提供包间给达官显贵。
谁也不知道飘香楼背后的靠山是谁,但是都知道几波打主意的人都铩羽而归。久而久之,飘香楼反倒成了京城有名的显贵聚集地。
太子戚猷独坐在傲梅阁,缓缓捻着梅子青瓷盏,橙黄女儿红透彻清亮,随着动作旋转舞动,美极。他不好酒,只是等人这功夫品品罢了。
陡然傲梅阁的门猛地被人从外面踹开,他循声望去就见他的胞弟瑞王阴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他。
看胞弟这张脸久了,他丝毫不惧,反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瑞王的衣着,骤然拍桌大笑:“你这是穿的什么!”
起身走到戚舒跟前,他轻轻挑起戚舒身上的深蓝粗布短打,凑过去嗅了嗅,一股潮湿味冲上鼻头。
他匆忙别过脸缓了缓,冲着戚舒摇摇头,“你这是从哪里偷来的下人衣裳,也太不拘形象了。要是让别人看到该怎么想你?再说阿妧一个姑娘家,你怎么能捂着嘴就掳走呢?要是让姨母知道了,你可怎么办?你……”
戚舒听他啰啰嗦嗦的,就头大如斗,拧起眉头抿紧薄唇,抬手揉了揉不疼的太阳穴,以望打断话唠大哥的唠叨。
不出所料,爱弟如子的太子马上停下了话头,拉着戚舒坐到一旁,眼含关切:“怎么?又疼了?这两天不是好转了吗?早知如此,大哥就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扔到长公主府的。”
说着又觉不对劲,“阿妧虽说性子有些强,可到底不是不饶人的性子,难不成她招惹你了?”
眼见话唠大哥从一个话坑跳到另一个坑,戚舒也不得不开口,“跟她无关,只是你吵得我头疼。”
太子闻言微愣,这才意识到自家弟弟又在冷面吐槽。
他抬手猛拍了下戚舒的肩膀,啧啧做声:“你真的越来越不可爱了!想当初你小小软软的,跟个沾了霜糖的汤圆似的,看着就让人想戳。哪里像现在,每天板着脸拒人于三尺之外的样子,不得把姑娘家都吓跑了?”
戚舒冷着脸,端起茶盏冷冷睨着大哥,转瞬抿了口茶水,祭出“木头人”大法,左耳听右耳冒,权当没有大哥这个人。
第12章 往事
太子心里叹口气,胞弟变成这种冷硬的性子也有他的过。
当今圣上,也就是他的父皇晋文帝,生有六子一女。他是长子也是太子,和四弟瑞王戚舒同为先后所出。
他还有四个不同母的弟弟,继后所出二皇子鲁王戚颐、淑妃所出三皇子平王戚耿、德妃所出五皇子英王戚滕和温嫔所出六皇子成王戚恺。再加一个妹妹,端妃所出的安宁公主。
母后仙逝时,他和胞弟尚且年幼,骤然成为无人看顾的小羊羔,群狼环伺,谁都能啃一口。
尤其是昔日的皇贵妃万梓淑被封为继后,继后膝下可是有她亲生的二皇子鲁王。
可想而知,挡在鲁王前面的他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也幸好母后早早央着父皇将他太子的名号定了下来,继后对朝臣有所顾及,只能私下里搞些小动作。再者他身边也有些宫女太监护着,继后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对付不了他,继后只能朝胞弟戚舒下手了。
戚舒当年不过五岁,肯定不能没有人照顾。在这点上,同样年幼的他根本没有发言权,只能眼睁睁看着继后以“不能无人照看”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带走了胞弟。
不过半年功夫,胞弟偷偷从坤宁宫逃了出来,面黄肌瘦满脸是血地晕倒在他面前。
他永远都记得胞弟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地瘫倒在他怀里的场景,他当时只想屠尽坤宁宫。
事情闹开之后,继后草草推出照顾胞弟的奶娘顶罪。明眼人都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可是父皇却只是将继后罚俸禁足,打杀了照顾胞弟的奶娘了事。
从那时,他才真正知道皇位的价值。可尽管他守住了太子之位这么多年,胞弟却留下头疼这个顽疾,一时不慎就头疼得难以自抑。
他跪在父皇面前苦苦哀求,终于将胞弟带回身边,让胞弟免受漂泊之苦。可他到底年幼,手下又没有多少人,根本力不从心,让胞弟受了不少苦。
他们渐渐长大,夺嫡之争愈发残酷,继后及其他妃嫔的手段也越来越腌臜。他无奈之下只能将胞弟托付给远在南方御寇的外祖家,直至今年才将胞弟接回来。
一想到这些,太子就心如刀绞。
胞弟原本天真可爱,可这些年却被迫戴上冷漠的面具,遭受头疾之苦,甚至运气还不太好,他怎么能不好好护着?
戚舒余光瞥到大哥一脸心碎又父爱泛滥的表情,哪里不知道大哥又想起以往的污糟事了,一时又是窝心又是无奈。
小时候的脏污事,他确实还记得。可这从来不是大哥的过错,他也从来没有埋怨过大哥。偏偏大哥总是放不下,总将他当做未长大的小孩子,恨不能顶替了父皇做了父亲,将他捧在掌心里半点风雨也不经受。
可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雉儿,早已长大成人。如今他戴起冰冷的面具,何尝不是想跟大哥共同面对。
外祖家远在南方御寇,朝堂上对大哥助力不多。可眼看父皇身体不济,夺嫡之争愈发惨烈,本来稳固的太子之位也跟着风雨飘摇,他怎么也应该为大哥出一份力才行。
“大哥,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尽管开口。”
太子脸色微变,“谁又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我的事情你不必插手。父皇这次有意让你进户部参政,你小心理事便是。”
戚舒望向大哥,正想开口劝说两句,却听外面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大哥,四弟!听说你们在这里,本王特意领着六弟过来叙叙旧。”
从幼时就根深蒂固盘踞在脑海里的声音让戚舒心底涌上一股戾气,昔日的腌臜事儿又一一闪过,太阳穴也跟着针刺般疼痛。
他侧头就见嘴角噙笑的鲁王推开门走了进来,浓眉英目的成王紧跟其后。
鲁王扫过在座的瑞王,勾起嘴角,带着一丝邪气,草草冲太子抱个拳,“大哥,自那日给四弟接风洗尘,就再没见到四弟。四弟幼时跟本王一起养在母后身边,也跟同胞兄弟无二,平日总得好好相处才是。”
说着又盯着戚舒惊呼道:“呦,四弟这是什么装扮?难不成四弟穷得连件好衣裳都制不起了?这可不行!过一会儿本王这个做哥哥的就派人给瑞王府送些好料子。对了,瑞王府有绣娘吗?没有的话,本王再送两个绣娘过去,啧。”
听着这话,太子厉声喝道:“二弟!嘴下留德!”说着又担忧地看了戚舒一眼,生怕他被激得头疾发作。
鲁王“欸”了一声,大咧咧地揽上戚舒的肩膀,“大哥这话说的,二弟自小最是疼爱四弟。是吧,六弟?”
成王也跟着笑道:“二哥说得对,大家都是兄弟,定然得好好相处。”
“你瞧……”
不等鲁王话说完,戚舒就沉着脸起身,缓缓侧头,冷冷睇着鲁王,眸子闪过的暴戾和阴森骇得鲁王凝住笑意。
他伸手慢慢将鲁王揽着他肩膀的手指一根一根扒开,仿若肩膀上有什么脏东西,用力掸掸身上的粗布衣裳,动作中的嫌弃都不加掩饰。
“本王可不记得与鲁王有什么兄弟情谊,鲁王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