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只是梦罢了。”陶妧起身让薇姿进来伺候她们洗漱。
薇姿看到陶妧眼下的青黑也吓了一跳,慌慌忙忙将整个院子的下人遣个手忙脚乱,派人去小厨房拿鸡蛋消肿、又用脂粉盖了盖,终于让那片青黑不显眼了。
“小姐,长公主殿下一大早就去了大理寺。听说大理寺卿昨儿连夜审讯了那一大家子,撬出来不少东西。”说着,薇姿压低声音道:“据说牵扯到了承恩侯府。”
正给安宁公主戴珍珠团花丹桂飘香耳坠的陶妧闻言皱紧了眉头,“消息准确吗?”
薇姿也知道事态严重,不敢含糊地重重点头,“陶嬷嬷一大早就亲自过来叮嘱奴婢的。”
安宁公主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二哥的母家?”
陶妧默然。她没想到这件事情就这么简单被翻出来了,承恩侯府全因当今皇后收封,如今的承恩侯是鲁王的外祖父。这件事情要是跟承恩侯府牵扯上关系,怕是谁也不信皇后和鲁王没有参与进去。
只是皇上舅舅那里,会不会继续包庇。
陶妧抿抿嘴唇。当初戚舒被刺这么大的事情到了最后也只是推出几个替死鬼,她一个长公主的女儿,还没有受伤,结果怕是不言而喻。
安宁公主回首紧紧攥住陶妧的手,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担忧,“陶姐姐……”
陶妧心里暗叹,昨儿夜里思来想去的东西又被翻了出来。如果她坚持要嫁给戚舒,只怕以后这种事情少不了,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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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大殿,安泰长公主满腔怒火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承恩侯,眼神如利刃一般,刀刀入骨,恨不能将承恩侯千刀万剐以报私仇。
承恩侯后背满是冷汗,他一生毫无功勋,在皇上眼里怕是连安泰长公主和骠骑大将军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只盼着皇上能念着皇后娘娘和鲁王殿下,能网开一面。
一旁候着的鲁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太子也垂眸立在原地,他太清楚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了。父皇心软念旧,只怕这件事情到承恩侯这里也要止住了。想到这里,他露出一丝苦笑,他连安泰长公主都不如。戚舒被刺,他甚至连承恩侯这个小角色都抓不出来,只能斩了几个喽啰了事。
英王倒是一脸得意,捻着手上挂着的三四个扳指,连连偷笑。他跟鲁王这些日子撕扯得厉害,没想到鲁王作死,竟然对陶妧下手!
这下好了,这件事情即使牵扯不出鲁王来,鲁王也得痛失承恩侯这个助力,还会迎来安泰长公主的怒火!
对了,听闻骠骑大将军也要回来了,啧啧,好戏要开锣喽!
皇上无声无息地坐在龙椅上,十二旒冕冠上的宝珠让他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
安泰长公主率先发难,“皇兄,大理寺卿心思机敏,彻夜纠察,终于查出来竟是承恩侯这个老贼意图谋害阿妧,还请皇兄革除承恩侯官职,容大理寺卿刑讯!”
承恩侯登时惊呼:“圣上!这件事情绝对跟微臣没有任何干系。”
“放肆!”安泰长公主登时大怒。“承恩侯!你可敢当着皇兄、众位皇子的面立誓吗?你可要想清楚!害人未遂不过一人身死,欺骗皇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说得好!太子双眼一亮,安泰长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他跟着上前插一嘴:“承恩侯,你还是快点招了吧。大理寺卿那边早有定论,人证物证俱在,你如今的抵抗不过是徒增烦忧罢了。”
承恩侯本来心里就忐忑不安,此时又被安泰长公主和太子左右夹击,皇上还一声不吭,登时溃败:“圣上!臣有罪!”
鲁王咬紧牙根,闭眼暗自骂了承恩侯这个蠢货不堪大用。他踉踉跄跄出列:“儿臣有罪!竟然没有察觉承恩侯的狼子野心,让他酿成如此大罪!父皇,都是儿臣失察。”
说着,他膝行转身就朝安泰长公主狠狠磕了个响头:“姑母,都怪皇侄失察,才让表妹有此遭遇!姑母尽管责罚,皇侄绝无怨言!”
安泰长公主气个倒仰,恨声道:“鲁王殿下确实失察,不过承恩侯还未伏诛,背后主使还未查清,此时道歉早了一些!”
“就是啊!二皇兄,委实早了些。”英王看热闹不嫌事大,说完还想刺鲁王两下,可到底还是念着德妃之前的警告,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了!”龙椅上的皇上低低一句话很快就将这里的喧闹镇压下来,整个大殿只剩跪在地上的承恩侯粗重的呼吸声。
皇上沉默良久,眼神扫过殿中所有人,满含威严地喝道:“承恩侯!你背后可有主使之人?”
安泰长公主一听这话,就不甘心地唤了一声:“皇兄!”
皇上摆摆手,“大殿之上,不要喧哗!”
安泰长公主心中一沉,心里隐隐有了计较,只怕今日之事不能如她所愿了。
“承恩侯!你背后可有主使之人?”皇上沉声又重复道。
这问法很有意思,不是问“你背后主使之人是谁”,而是问“你背后可有主使之人”。太子忍不住冷笑出来,果然还是如此!次次如此!
果然,承恩侯立马扣头谢罪:“圣上明察!这件事情只是微臣一时糊涂,与任何人无关,更遑论什么背后主使之人!”
安泰长公主胸闷气短:“你与我儿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为何要毒害我儿!”
“长公主殿下贵人多忘事!”承恩侯显然早有一套说辞,毫无波澜地念了出来:“我自然与一个小姑娘没有仇,但我早就看不惯长公主殿下明明只是一个长公主,偏生拿着架子挤兑皇后娘娘和臣妻。可恨我业已老朽,不敌长公主殿下权势,只能用如此法子来报复长公主殿下。”
“皇兄!他撒谎!皇妹请……”安泰长公主不甘心。
皇上却打断她的话,沉声问一脸“不屈服豪强”的承恩侯:“你可知你这么做,性命不保?”
“圣上明察,微臣一生忠于圣上,本不该以一己私利犯这等错误,可微臣一见被安泰长公主逼得毫无立足之地的皇后娘娘和老妻就泪流满襟。微臣也是一时糊涂,却毫无怨怼,只盼圣上能万寿无疆。”
承恩侯这一副“宿命已了”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安泰长公主,她气道:“你……”
“皇妹!”皇上冷声道:“承恩侯虽说犯错,可皇妹也有不对。如若你平日能善于待人,也不会生出此等虐事!”
这番话终于让安泰长公主安静下来,她冷漠地直直盯着高高在上的皇上,终于明白,在皇上的眼里这件事情没有对错,只有合不合乎皇上的意思。往昔的兄妹情深只不过是虚幻泡影,不足称道。
她冷笑道:“皇兄说得对,皇妹别的不说,最起码看人不太准!”说完,她也不等皇上开口,径自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皇上毫无波澜的声音,“承恩侯谋害皇族,念其昔日功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夺其侯爵,废其世禄,发配青州充军。”
第57章 喜好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般盖棺定论, 安泰长公主卧病在床、承恩侯投入天牢等着流放、承恩侯府也跟着烟消云散、整个京城都安静下来。
可在陶妧眼里, 颇有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她随便翻了一本话本子,规规矩矩坐在安泰长公主床前的四足方胜小杌子上轻声读给娘亲听。
她再明白不过,娘亲这只是心病罢了。一而再再而三被皇上舅舅寒了心, 搁谁谁都不舒服。
这些日子,皇上舅舅流水一般赏赐下来珍宝朱佩想要做些弥补。可谁又在乎呢?这些东西简直是如鲠在喉, 让人又恨又气。
陶嬷嬷瞥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安泰长公主,凑过来低声劝道:“小姐, 歇一歇吧。”
陶妧声音未断,只是微微摇头拒绝了。这个时候有她陪着,娘亲可能会好过一些。
恰好此时,迟兰垂头趋步轻轻走了进来凑在她耳边道:“小姐, 太子殿下和瑞王殿下前来拜访长公主殿下。”
陶妧借着饮茶的功夫侧头低声回道:“就说娘亲身子不适,请安宁公主代为招待。小心伺候着, 送走就是了。”
迟兰左右为难,“太子殿下说如若今日见不到殿下是不会走的, 还说有要事要跟长公主殿下商量。”
陶妧涌起一股怒意,欺人太甚!他们是以为长公主府无人吗?她起身竭力克制着语气中的怒意, 柔声对娘亲道:“娘, 我出去一趟, 一会儿就回来。”
“怎么回事?”安泰长公主挣扎着坐起来,苍白憔悴取代了往日的高贵矜持。陶妧心痛不已,这都是她和戚舒的亲事以来的变化,她不能视而不见。
“没什么。”
安泰长公主转而看向迟兰, “说。”
迟兰胆战心惊,低头急声道:“太子殿下和瑞王殿下前来拜访。”
“陶嬷嬷,给我洗漱梳妆。阿妧你去将太子和瑞王引到正厅,我待会儿就来。”
陶妧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娘亲和太子、瑞王商议的到底是什么。她猛地攥住娘亲的胳膊,咬咬牙抬头遣退陶嬷嬷和迟兰。等她们走远了,她才低声劝道:“娘,咱们没必要掺和进去。万一败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