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着帕子借着擦泪的空隙整理了一番仪容,朝戚舒露出笑脸,柔声道:“安泰长公主说得对,昔日到底是母后做错了,戚舒不必有心理负担,做你愿意做的事情便好。你不原谅母后也成,只是你要记住本宫也是你的母后。”
一番话说得得体又大方,皇后只觉没有疏漏,还摆出自认最动人的眼神望向皇上。只是还不等皇后将皇上的脸色看个明白,就听安泰长公主高声叫道:“皇嫂,你眉尾处的粉黛花了,还是快点补补吧。”
皇后身子一僵,再也忍不住回头瞪了安泰长公主一眼,大声道:“多谢安泰的好意了!”
“不谢!”安泰长公主根本不在意皇后的脸色,反而笑着冲皇后扬扬手中的酒樽。
皇后气得脸都僵了。
陶妧轻轻拍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安宁公主,却不禁两眼放光地看着娘亲的举动,只觉快意极了。她倒是丝毫不为娘亲担忧,这件事情娘亲虽然做的莽撞,其实是一石三鸟。
其一就是踩一踩娘亲看不惯的皇后;其二是为了帮衬一番瑞王戚舒,陶妧知道娘亲跟先皇后也就是太子表哥和瑞王的母后交好,听说以前还受过先皇后的照顾,娘亲自然偏向太子和瑞王;其三就是为了卖皇上舅舅一个好。
这大喜的日子,下面都是外命妇们和妃嫔们,这件事情传出去到底不好听。可皇上插手这件事情,要罚谁?皇上舅舅怕是谁都舍不得。
更何况,皇后和娘亲积怨已久。现在皇后言辞凿凿要将瑞王订在“不孝”这个耻辱柱上,相当于砍了太子表哥的一个臂膀,娘亲怎么会任由皇后施为?
不就是昔日的那些旧事吗?娘亲一下子挑破这层面皮,露出皇后当初的不堪,这顶帽子是扣不下来了。
当年的事情虽说掩盖了一层“不可说”的密障,可在座的哪个不是从后宅中熬成精的,还能真把皇后的那个说法当真了?要是没有皇后的允许和纵容,区区一个奶娘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对皇子下手!
可想而知,今儿一过,怕是满京城都会传扬皇后如何虐待皇子的。
偏偏皇后被娘亲挑衅得失了分寸,竟然没有对这件事情有丝毫的辩解。
皇后没有反应,可下面的鲁王却清醒着呢。鲁王阴沉沉地睨了安泰长公主一眼,心里恨极安泰长公主的多管闲事,也恨极了皇后的蠢笨无能,竟然连这种陷阱都没有看出来!
他随即朗声大笑着上前揽住瑞王戚舒的肩膀,大声道:“四弟!也是母后疏忽了,哪里能想到先皇后亲自为四弟安排的奶娘竟然这般狼心狗肺!因着这件事情,母后一直在后悔,要是当初母后能多留意一些,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父皇当年也查过了,下令将那个狼心狗肺的奶娘杖毙了。”
“先皇后亲自安排”的七个字咬得极重,告诉大家,那奶娘根本是先皇后的人,一下子将皇后背上的罪名打破一半。
说着,他叹口气,又拍了拍瑞王的肩膀,“四弟因此错怪母后不要紧,但是一定不要因此败坏了自己的身子,到底还是四弟的身子重要。”
将“好兄长”的模样扮演了个彻底。
陶妧感觉怀里的安宁公主镇定了下来,给她塞了一块豌豆黄让她啃着。她倒是安静得很,也不多话,只是捧着豌豆黄安静地啃着。
陶妧只觉心都软了,怎么能这么乖。要是二房的三个姑娘都像是安宁公主这般,她每天带在身边都乐意。
不过,陶妧托腮歪头看了眼嫔妃们那边坐着的端妃娘娘,有些诧异。
端妃娘娘捂着肚子直勾勾盯着上首的瑞王和鲁王,挺直的脊背将身子勾成一把琵琶,显然是十分关注这件事情。
不过,这件事情跟端妃娘娘有什么关系?端妃娘娘不是应该时时刻刻注意着安宁公主吗?可也没有见端妃娘安抚安宁公主。
想到这里,陶妧慢慢蹙起了眉头,似乎端妃娘娘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对安宁公主好。可能是没有注意到安宁公主的动静?可这件事情却像是一根刺一样扎进了陶妧的心口,让她耿耿于怀。
第28章 散步
鲁王底气十足,本来这已经是旧事了,谁能真的掰扯清楚?除非将当年那个奶娘从地狱里捞出来。
他轻哂一下,嘴角不由勾出弧度,伸手狠狠地拍拍戚舒的肩膀。他本就从小练武,手上力气大,这一下戚舒的肩膀怕是得青肿个四五天。他倒要看看戚舒有没有脸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声来。
可这一下下拍下去,他却见戚舒只是盯着他的母后,看都没看他一眼。脸上笑意微凝,他不着痕迹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戚舒缓缓扭过头来,冷冷乜了他一眼,抬手抓住他的手向下一拐。
一阵剧痛直从手腕冲上脑子,鲁王差点痛呼出声,额角也渗出点点冷汗。他咬紧牙根恶狠狠地瞪视着戚舒,将到了嘴边的痛呼吞了下去。心里却掀起滔天骇浪,他从来没有想到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戚舒如今竟然变得如此……
戚舒丹凤眼染上点点戾气,太阳穴的痛意像是在提醒他不能放过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腌臜东西。他手上用力往外一扭,如愿看到鲁王面部扭曲起来。
下面的人看不清这里的动静,只看到鲁王和瑞王相互纠缠了一瞬,可离他们最近的皇上和皇后将两人之间的来来往往看了个真真切切。
皇后再也顾不上方才维持的假象,厉声喝道:“瑞王!”
皇上也终于肃了脸色,立直身子沉声道:“舒儿,适可为止。”
戚舒听着这话撇头看了皇上一眼,突然压低声音道:“父皇,昔日我多希望你也能对他们说这么一句话。”
皇上心里一震,昔日戚舒煞白干瘦的小脸从眼前闪过。他陡然升起一股愧意,嘴唇翕翕合合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戚舒却不再看他一眼,伸手甩掉鲁王的手,差点将鲁王摔一个踉跄。看着鲁王狼狈的样子,戚舒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本王还是当初那块砧板上的鱼肉,洗干净脖子给本王等着。”
他突然扯出一个笑脸,高声道:“儿臣恭祝母后寿比南山,青春永驻。”
最好长命百岁,这样才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报复回去。他冷下脸,不顾皇后惊骇的脸色,转身走了下去。
陶妧看得抽抽嘴角,这哪里是贺寿,怕是恨不能就此撕破脸。她还真没看出来瑞王竟然还是个直性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只盼着不要牵连太子表哥。
要是牵连到太子表哥,势头正好的鲁王和英王登基,以后怕是有的麻烦了。
贺寿的事情搞成这样,太子也生怕再出事情,立马领着一干皇子出去了。只剩下安安静静的妃嫔、外命妇们。
皇上也借口前朝有事提前退席了,好好的一个寿宴闹成这幅样子,皇后气得脸都青了。
安泰长公主倒是来了兴致,不顾陶老夫人眨眼眨得快要累死,只管跟一干外命妇们高声挈阔一番。
陶妧看着不由抿嘴笑了,在陶国公府娘亲还给祖母几分面子,到了皇宫就连一丝忌惮也没有了。她也明白祖母的想法,不过是打着两不得罪的想法。可她却没有想过陶国公府将娘亲迎进门的那天起,陶国公府就被绑上了太子这条船上。
安宁公主看陶妧眼神熠熠地盯着周围,眼前的菜肴根本动都没有动一下。她抿抿嘴唇,拿着筷子偷偷夹了一筷子萝卜丝放在陶妧的碟子里,然后赶紧扭过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过了一会儿,她偷偷瞥了陶妧一眼,见陶妧根本没有发现。她又抿了抿嘴,稍稍放大动作又给陶妧夹了一筷子鸡肉,可陶妧还是没看见。
她抿紧嘴唇,干脆光明正大地将临近的那盘攒丝鸽蛋全倒进陶妧的碟子里,抬头却发现陶妧根本没有动静。
她不禁有些憋气,两颊慢慢膨胀了些,有些气恼地将所有的萝卜丝都堆在陶妧的碟子里,成功将吃食堆成一座小山。
身后的桃枝看不过眼,悄悄拽了拽安宁公主的袖子,朝安宁公主摇摇头,示意不要再做了。
这下安宁公主就像是泄了气的河豚一般,整个人恹恹地弯下了身子。
这一切刚好落入乖乖候在陶妧身后的薇姿眼里,她憋着笑只觉安宁公主可爱极了。要是自家小姐跟安宁公主交好,总比跟二房的小姐们相处来得好。
她躬身上前,低声凑到陶妧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陶妧听着就瞪大了眼睛,低头果然看见她本来空荡荡的碟子里此刻堆积如山。不过看着倒是丝毫不乱,最重要的是东西虽多却一点都没有掉出来的景象,一瞬间脑海里映出安宁公主小心翼翼将东西堆到她碟子里的场景,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安宁公主听着就懊恼地低下头,只觉她自己丢脸得很。突然,头顶被人摸了摸,她吃惊地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
陶妧见了她这幅小松鼠的模样,不由又笑了起来,“谢谢安宁,要不然我怕是填不饱肚子了。”
安宁瞬间就红了脸颊,喏喏地说:“我,我是看你没有吃饭。”虽说是这样,可到底话音慢慢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