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这倒也没有什么。
可是,衣服全都要藏青和月白,不能夹杂一点其他颜色,是什么毛病?
鞋子全都要绣上一个雪球图案,雪球图案怎么绣?
那不就是一只白团子?
问题是,一个大老爷们儿绣什么雪球?
更不用提,他说他有什么强迫症,笔架上的毛笔必须按粗细大小从左到右摆放,有次摄政王用他的毛笔写字,写完随意一挂,就惹得他不满意,要求摄政王给他重新摆好……
哪个人敢如此支使本王?
摄政王至今想起这事,都仍是心中愤愤不平。
可愤愤着,就突地心中一哽,转为难过起来。
便是这样一个人,从今往后,是再也见不到了?陆离不见了,摄政王除了最初的恼怒失望,到后来得知真相的伤心难过,再往后,便是深深的失落与迷茫。
他忽然不知道,往后的路,该如何独自一人走下去了。
曾有挚友相伴,如今孤独一人。
满府的幕僚,便是没有一个能如陆离那般懂他的心情,懂他的为人,懂他的艰难困苦与惆怅不平。
“王爷可是想陆先生了?”这时候,崔碧汐突然打断摄政王的悲戚思绪。
摄政王回过神来,望着眼前娇美的小娘子,神色正了正,道:“你不介意他与本王从前的关系?”
“什么关系呀?俞伯牙与钟子期?千里马与伯乐?还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崔碧汐笑笑,说道。
这叫摄政王有些稀奇起来。
京城中,可都是传着他跟陆离乃是断袖,他可从没有否认过,难道她就不介意?
“本王与陆离的关系,京中人人皆知,你不介意,本王其实喜欢的是男人?”摄政王故意这么说着,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这恐怕不是吧?那位陆先生说是经常逛花楼,和京中各大勾栏院的头牌都颇有交情,他要真是王爷的人,怎有胆量时不时的就往这些地方去?依我之见,王爷跟陆先生明明只是主仆情深、关系甚于一般的知己,却被京中所有人误解,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王爷被这般误解,可曾有过无奈?”崔碧汐笑盈盈的,语气十分冷静,却又善解人意。
摄政王一听这话,便只觉心中熨帖。
无奈吗?
要说起来,一开始还真的有,但后来年岁越多,又见陆离一直无事人一般从不在乎,他便也跟着不在乎了。
但这一次他要招妃,前来报名的竟只有两人……着实是深深地伤到了他堂堂摄政王的自尊。
不过没有关系。
他虽然只是无可选择,才选了崔碧汐,可是很显然,这位小娘子,无疑是一朵解语花。
摄政王很是满意。
“今夜就聊到这里吧,本王明晚再来。”摄政王起身说道。
“那我给王爷留灯?”崔碧汐虽然心里头嘀咕,堂堂摄政王不走正门,偏要大晚上的翻墙摸进来,也是一种奇怪的癖好,但还是温柔地询问道。
“不必了。”摄政王简短地这么一说,便起身离去。
不必就不必了……
崔碧汐站在房门口,望着他身姿矫健的越墙离去,又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虽然年纪是大了一些,但身子骨还很硬朗,倒不至于不行……
于是,摄政王夜夜爬墙,与他的小未婚妻交流沟通。
一直到大婚前三日,他不再来了。
崔碧汐问他为何明日就不来了,这位日理万机的摄政王大人,俊美的脸庞上竟然难得现出了一点娇羞:“不是都说,大婚前三日,新郎官和新娘子便不能相见吗?见了不好。”
这原本就是民间习俗,普通常见得很。
可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话从摄政王口中说出,崔碧汐心中竟蓦然滋生出一些柔情蜜意来。
她忽然意识到,摄政王是真的很在乎这一桩婚事的,尽管这一桩婚事发生的太突然,太仓促,但他是正经对待的。
于是,崔碧汐也便正经起来:“是了,是这样了,不过王爷放心,便是这几日见不到王爷,我也会日日想念王爷的。”
说着,她起身拿起一只匣子,递给他。
“这是何物?”摄政王正被她一番话说得心里熨帖暖烘烘的,接过这匣子,又不解的问。
“是我用太子妃娘娘教的一种法子,烤制的小饼干,很甜的……王爷回去以后,若是想我了,便吃一块小饼干吧,也许,心里也会跟着甜一些……”崔碧汐娇羞地道。
摄政王只觉得,便是没有吃这一匣子小饼干,他的心里,也突然一下子甜了起来。
他抱着匣子,翻墙而出,一直到回到府上,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怎么自家小未婚妻,跟太子妃关系很好吗?
……
时间一向是倏忽而过。
好像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摄政王大婚的那日。
腊月二十八,民间本就准备过年,那种过年的气氛已经是热闹了起来,特别这一日,还是摄政王的大婚之日,那这份热闹,就更加浓厚了起来。
虽说这份热闹,掺杂了“摄政王明明喜欢男人,却娶了女人”的那种八卦看热闹的心情,但总归来说,还是喜气洋洋的。
崔碧汐跟摄政王各有各的忙碌,从早起到坐上花轿,再到三拜天地入洞房。
宫中的太后和皇帝作为长辈,都到了摄政王府中。
太子和太子妃自然也少不了到场。
等新郎官和新娘子喝完合卺酒,照旧例来说,摄政王要出去招待宾客,但这时候,太子和太子妃却挥退一众侍应,说有话要与王爷说。
“这封书信,是半个月前,陆先生要我交给皇叔的。”虞妲说着,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摄政王。
而这封书信,正是先前萧纣叫人伪造的那封。
“陆离的信?半个月前?他怎会将信交给你?你与他是什么关系?”摄政王一听到这话,接过信来,心中却是有几分气恼。
他到处在寻找陆离,却根本寻不到半点踪迹,此时送信不叫人送给他,反而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算什么事情?
“该说的,陆先生都在信中说了,皇叔一看便知。”虞妲说道,她那张美艳的脸庞上,此刻是无与伦比的郑重。
摄政王闻言,自是立即拆开信件,看了起来。
越看,他表情越发怪异起来,还时不时地抬眼看一眼虞妲。
等一封信读完,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低头看了一遍。
“信中说,你是陆离认下的义女?”若不是这字迹,还有陆离这写信的习惯只有他知道,他真要怀疑这封信是不是伪造的。
陆离居然劝他罢手?
要他别再继续争夺皇位了?
要他好好享受生活?
要他娶妻生子,福寿绵延,替即将离开这个世间的他,安稳地度过余下的人生?
摄政王十分生气。
这他妈!
怎么就说得那么有道理呢?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皇叔听本宫解释。”虞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太子妃请说。”摄政王心里窝着火,突然拿着信微微颤抖的那只手,被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握住,他扭头一看,便见到自己的新娘子紧紧握住他,双眸鼓励一般地看着他,顿时叫他心头的火气,一下子散去了许多。
摄政王看着自己的新娘子,忽然就更加觉得,陆离心中所说,太特么有道理了!
QAQ
不愧是与他并肩作战了近二十年的知己好友,总是知道他想在什么时候,拥有什么样的生活。
退出不再争夺皇位,他这些年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那么多人与他共同为之奋斗,他突然说累了,不干了,这些人岂非觉得泄气?他岂非对不住他们?
“本宫和陆先生相识,还在本宫年幼时,但之所以会认陆先生做义父,却都源于本宫的母亲,容大夫人,她和陆先生结识时,王爷还不认识陆先生呢。”
虞妲婉婉道来,一个她跟萧纣合力编造的故事,“当年,陆先生初来乍到,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因为一只雪团子玩偶跟权贵起了争执,被本宫的母亲遇到救下,陆先生知恩图报,说今日京中权贵对他爱理不理,往日定要叫他们对他高攀不起!还说虽然他今日一无所有,来日定当飞黄腾达,要求一定要对母亲报恩。
“当日,母亲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一向乐善好施,助人为乐的事情做过许多,许多人都要报恩,她都谢绝了,只是没想到,不过一年,他便成了皇叔府上最深受皇叔信任的幕僚,再后来,母亲嫁给虞国公,几年以后,本宫出生。
“这几年间,陆先生时常暗中与母亲走动,毕竟因为彼此身份尴尬,又关系着母亲的女子名节,实在不足与外人道。
“陆先生帮了母亲许多次,母亲歉疚,便提出与陆先生结为义弟,还将本宫认给了陆先生做义女,只是陆先生从不肯让本宫叫他义父,说身份有别,万一被人听到了,于本宫,于母亲都不好,母亲去时,陆先生悲痛,几年都不曾与本宫联络,一直到本宫出嫁,他才又写了书信给本宫,那时便提到说,他已时日无多,可能指不定哪日要走了,但走之前,有几件事必须告知于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