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家的宅院并不大,人口也不多,巴掌大的院子,也就那几个人儿。正堂内,简母坐于堂首,她身旁立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这是赵妈妈,跟在简母身边很多年。来的路上,简玉珩曾提起,简家统共的那三个下人,都是赵妈妈的亲人。
一位管家康伯,平常处理宅院之事儿,这位是赵妈妈的夫君。一位丫鬟,平常烧火做饭,客人来了端茶倒水,那是赵妈妈的女儿。还有一位小厮,平常跟着简玉珩,在外行走,伺候笔墨,那是赵妈妈的儿子。
虽简玉珩没有明说,但这赵妈妈一家忠心耿耿的替简玉珩守着家门,苏樱雪暗自猜想,这一家应都是忠仆。需要善待。
入了内堂,她向四周环视了一圈,令人奇怪的是,并没有看见当年与简玉珩相拥的那名年轻女子,难不成简家小妾与庶长子不用出来面见主母?
暗自思忖着,人已走进正堂中央。
新妇嫁进门第一天,需要给公婆敬茶,虽简家人口凋零,公公已经去世,但是正常流程还是要进行下去。
苏樱雪抬起头看了一眼,赵妈妈手上已经端着两盏茶。她和善的朝赵妈妈笑笑,与简玉珩一起端起茶水。朝简母跪下来,恭敬的说道。
“给娘请安,娘请用茶”
“娘请用茶。”
两人齐齐说出声,儿子终于大婚,简母心情颇好,如今看着眼前一对玉人,眸子里都是满意的笑。
逐一端起身前的茶水,泯了一口,放下茶盏,这才看着苏樱雪,慈祥的嘱咐:“樱雪啊,我们家人口少,规矩并不多,你大可不必拘束,今你嫁于子都,就是我简家嫡长媳。也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你想做什么或者喜欢做什么,尽管去做。娘老了,精神不济,若不是冰玉年幼,尚未说亲,娘这成日的,就只想在佛堂前待着,好为儿女积福!如今总算盼来了你,娘也可以放宽心,松快松快。”
简母一开口,正堂内的众人,脸色不一。这简母是要把这一家的管家权交到她手上啊。
苏樱雪当然不能立马答应 ,她故作诚惶诚恐的对简母行了一礼。调皮的打岔道:“娘可别这样说,您看着可年轻了,媳妇才嫁进来,什么都不懂,还要靠跟在您身边学着呢。”
“是啊,夫人,新少夫人第一天进门,您就委以重任,也不给个缓冲时间,看把人吓的。”赵妈妈端着茶盏,顺着苏樱雪的话劝道。
“罢,我们家事情原也少,也就按部就班来吧。“
简母说完又转头吩咐坐在下首的闺女:”冰玉,你嫂子才嫁进来,你有空就带你嫂子多逛逛。多与你嫂子学习学习,眼见儿再过两年你也该说亲了。”
简母看向自己沉默寡言的闺女,和媳妇的样貌举止比起来,连十分之一都不如,如此这般继续下去,以后可该如何嫁个好人家。
“嫂子初入家门,一应规矩全不懂,以后便有劳妹妹教我了。”苏樱雪含笑的说着,冲小姑子调皮的眨眨眼。从怀中摸出一枚白玉吊坠儿,递给瘦瘦小小的姑娘。
小姑娘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首饰慌了神,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首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往年她生日的时候,哥哥也会给她带回两件首饰做礼物,但那些银首饰和新嫂子给的玉耳坠比,差的多了。如此贵重的东西,令她一时不敢接,抬眼看着哥哥露出询问的神色。
“这白玉耳坠原就是你嫂子为你准备的见面礼,赶紧接着吧”
妹妹眼巴巴的看过来,简玉珩隐去眼中的酸痛,看来他的计划要提前了。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贫穷似乎要磨平了妹妹的脾性!
“雪儿也是破费,准备如此贵重的礼物给冰玉,她年纪尚幼指不定哪天就弄丢了。”简母嗔怪道,脸上并没有责怪之意,媳妇对女儿如此大方,她高兴还来不及,她们家穷,不求媳妇能帮衬家里,单只是能帮衬一下女儿,她也心满意足。
“婆婆此言差矣,小姑娘本就爱打扮,我观冰玉已快到及聘之年,这两年还需置量身衣裳,好好打扮,这么美丽的小姑子,就是带出去,我脸上也有光呢!”
说完引来简母一声笑骂:“你这不知臊的,瞧把你妹妹说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大堂内,一时和乐融融。
简玉珩在一旁含笑而立,妻子和寡母幼妹,聊的热火朝天,他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
他的小丫头原就有这样的本事儿,不管在何处都能不动声色的让人放下戒心感到温暖。就连幼妹那样一个敏感木讷性格的人,在她面前,也笑了出来。
这些年他最担心的就是幼妹教育问题。当年简家出事,幼妹才三岁。三岁的孩子还没有记忆,记不清曾经的钟鸣鼎食之家。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剩下的只有颠沛流离、穷困潦倒、饥不果腹!尽管自他写书后,家庭条件转好,幼妹木讷寡言的性格仍然没有改变。
如今小丫头来了,她那样的古灵精怪的性格,只望幼妹能跟着能改变些许。
简家午膳是在一起吃的,令苏樱雪奇怪的是仍然没有见到简玉珩的小妾长子,这简玉珩不像是不负责任的男人呢?
得不到答案,她只能暂且放下疑惑。
因前一天办了酒席,剩下不少剩菜,丫鬟小环在灶上热了一热,也就端上桌来。简家一大家子人似是习以为常,俱吃的特别香,因酒宴还剩下不少肉食,简冰玉为此甚至多吃了几口白米饭。
苏樱雪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举着筷子,端起碗来,踌躇了很长时间,才用竹筷夹了几片菜叶囫囵吃了几口。
这简家似乎比她眼见的还贫穷些。看简家人吃饭的样子,今天这顿饭估摸着还算丰盛。若长此以往,这简家的饭食都是这样,或者比这饭桌上还差一些,她估计自己是不能忍的。别的还能将就一下,可这吃食儿方面,苏樱雪真的不想勉强自己。
她出阁的时候父亲母亲给了不少嫁妆,这些嫁妆有银票还有好几处商铺,都是母亲陪嫁时祖父给的,如今这些商铺都在通州城繁华地带,因父亲是读书人不能经商,这些商铺全租了出去,一年下来也有不少银子可得。养活简家这一家子绰绰有余。
可是,她若是拿银子出来贴补家用,会不会伤了简玉珩的自尊心?他那么一个芝兰玉树的人,怎能容忍妻子出钱养活一家人?这样想着,苏樱雪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正好与他看过来的视线对上,偷看被人发现什么的最尴尬不过。
苏樱雪两颊爬上红晕,飞快的低下头。并没有发现身边男人微微翘起的嘴角。
第9章 烧饼
用完午膳后,众人便各自回房。
简玉珩成亲这几日,是告了假的。他恩师不情不愿的允了他四天假。这若是在春山书院读书,他的假期恐怕会宽限几天,以苏山长当人岳父这层身份,给他批个十天半个月的假期再正常不过。
可惜简玉珩与通州其他才子不同,他不在书院读书,跟着如今的恩师,前太子太傅王宗裕学习。
几年前王宗裕告老还乡,隐居通州,这么些年来,唯得了简玉珩这么个徒弟,自是管的严。
也怪简玉珩天生是读书这块料儿,且勤奋好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简玉珩学习得很快,并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是以王太傅倾其所有的教。前几日听弟子成亲要请假还有点儿不高兴。四天已经是他能批给他的极限,须知马上就要乡试,即使以简玉珩的才学,中举只是早晚的事儿,但要想在一众学子中更出彩,还需温故知新。
苏樱雪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盼着身边的男人赶紧回书院,自己好睡个午觉。
无奈人家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捧着一本《山海志》,悠闲的拿着杯青瓷杯,时不时的茗一口清茶。茶水虽不是上好龙井、碧螺春之类,却是简小妹去年买的山茶,亲自晒制。别有另一番清香口感。
见他不走,苏樱雪也不好驱赶他。只坐在一旁的绣凳上,托腮发呆。忽尔,一声“咕咚”声打破了一室寂静。中午没怎么用膳,苏樱雪自个儿倒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肚子忽然咕咚叫起了一声。也颇觉得尴尬。
一旁的布谷“啊呀!”一声,被自家小姐狠狠的瞪了一眼赶紧捂住嘴。
简玉珩忍俊不禁的道:“娘子这是饿了?”
苏樱雪脸倏的一下羞红,她其实不是个喜欢害羞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面的男人温润如玉的眼睛觑过来,身体反应大于理智,自动变得害羞起来。
见小娘子点点头,简玉珩又笑了声,忍不住用手中的书卷拍了一下对面丫头的发髻道:“这一两年过去了,你这小丫头,竟还是如此叼嘴!只可惜,嫁进我家,可没有那么好的吃食供你挑选怎么办?”
“那你想办法啊,总归是你求了我爹,才让我爹答应把我嫁给你,如今却连饭都不让我吃饱,相公可要对我负责!”
对面男人,一副取笑他的模样着实令人生气。既然他都拿他家穷这事情取笑她,她还给他个什么脸儿面,也不故作矜持,斜晲了他一眼,故作蛮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