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儿,看在他跟了我十几年的份上,放了他。”
百里骁反手就将神剑刺入戴骥的胸膛。
百里一海呼吸一滞,眼看着戴骥倒了下去,不由得苦笑一声:
“我忘了,你现在是无上峰的峰主了,没有人能命令得了你了。”
百里骁拔出剑,眉宇冷然。
百里一海的视线不由得落在神剑之上,瞳孔猛地一缩,闪过一丝贪婪,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颓然下去;
“你如今也遇到了可以为你祭剑的女子了……”
百里骁指尖一顿,他抬起头:
“我娘当初也是这样祭剑的?”
百里一海虽然知道百里骁已经知道部分真相,但还是面色一变:“你知道了多少?”
百里骁道:“不多。只是知道你当年和叶震天几人的恩怨。
我娘以身祭剑,吴用中途反悔带着神剑逃走,你计划了二十年,就是为了报仇。”
百里一海的面颊开始僵硬起来。
“还有呢?”
百里骁知道百里一海此时不会断然戳穿他的身份,于是故意道:“即使我母亲为你而死,但是你依然倾心于桑竹芸,即使她早已嫁为人妇,即使她是你仇人的妻子。
于是我这个你和婢女生的孩子,也只是你复仇的工具。
而她和叶震天生的孩子,却能得到你耐心的教导。”
意识到百里骁只知道尚未知道他的身世,百里一海顿时松了一口气,他面色不动,眸光温柔了少许:
“骁儿,为父也是被逼无奈,当年若不是叶震天他们出尔反尔,将神剑夺走,我岂会龟缩于无上峰多年?
你娘的死更是他们的罪孽,我一直记在心上,不敢有一刻忘记。”
看百里骁神色怔愣,他更是微微上前,有些生疏和谨慎地将手掌放在百里骁的肩上:
“至于叶鸣……为父承认,为父有私心。
但是我也只是利用他,如果没有他的激励,我和你哪有借口反攻武林?
如今他有那把神剑,已经是众矢之的,狼狈逃窜,叶家已经得到了报应。
大仇已报,你既然有神剑在手,你我父子二人联手,这天下被收于掌心岂不是易如反掌?”
百里骁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百里一海握紧的手松了松。
他就知道,自己养大的孩子不会对自己忤逆。
即使对方知道了自己是棋子,即使知道这么多年自己对他与叶鸣的区别对待,只要自己稍微和颜悦色,对方就会软下心肠,任他摆布。
百里骁盖住了他的手,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
“既然要光复无上峰,岂能如此短视。
既然人人将我得而诛之,那我就杀光所有人,届时这世上就再无正邪之分。
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这天下是属于无上峰的。”
百里一海一顿,他看着百里骁猩红的眼睛,似乎这才隐约地明白,自己到底造出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
他想要抽回手,却被百里骁死死地攥住,对方靠近,身上的血腥浓重得像是从血海里走出:
“你既然要报仇,那就要报得彻底。
我会抓住叶鸣一家,将他们关在一起,然后每天在叶鸣的胸口上剜一刀,让他的‘父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点一点地在自己的面前死亡……”
嗅着百里骁身上的香味,百里一海似乎真的看见叶鸣被凌迟处死的惨状,他心下一沉:
“百里骁!”
百里骁的双眸赤红:“我知你定然会喜欢这样的画面,我也会在旁边备好一个房间,让你好好欣赏他们父子的惨状……”
这无异于杀人诛心!
他知道叶鸣也是百里一海的儿子,他偏不戳破真相,他就要让对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临死都不能相认!
他怒喝一声:“骁儿,莫要失去理智!”
百里骁:“我从未失去理智。”
说完,他的掌心嗡鸣一声,百里一海神色巨变,几乎是瞬间,他就发现自己的左臂没有了知觉。
“父亲,房间早已备好,我即刻就送您进去。”
他骇然地望向百里骁,没想到对方竟然将玄霜禁诀练到如此地步,且不受反噬。
他自己害怕反噬,已经早早地练了旁功,若是他也能坚持下去……
百里一海又是骇然,又是嫉恨,他怒喝一声:“放手!”
他哪知,百里骁所受的反噬都被神剑所治愈。不,应该说是被苏夭用血肉填补,让他不必再受冰寒之苦。
想到苏夭,百里骁的眼前就闪过小梨坠下的身影,他看向百里一海的双眸就骤然一痛。
这个人要受的报复,还远远不止。
几乎是瞬间,周围出现了无数个黑袍人,他们面色各异,但唯一的相同就是眼神死寂,恍若活死人。
这些人,应该就是出自鬼医之手。
百里骁活动着手指,眸中的血色几乎要溢出眼眶:
“来的正好,我的剑正要饮血。”
百里一海愕然,他终于明白,这个儿子已经控制不住了。
这场仗打了三天三夜,百里一海虽然没有神剑,但毕竟比百里骁多了二十多年的经验,两人几乎要铲平了无上峰的峰顶。
三天后,龚叔一步一叩首地走到峰顶。
峰上的鲜血在石阶上覆盖成一层血色的薄冰,龚远好几次险些摔下山崖。
他没有丝毫内力,无法御寒,每次被冻晕,又被冻醒,一不小心就会长眠于此。
然而心中的懊悔与担忧支撑着他,让他终于爬到了峰顶。
山风猎猎,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坐在石阶尽头,周围全都是残肢断臂,血色成冰。
百里骁垂眸坐着,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他的指尖坠着一滴血凝成的冰,膝上珍重地放着一把剑。
龚远松了一口气,他没有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问百里一海是死是活,只是对着百里骁深深一拜:
“峰主……”
他的唇也被冻住了,一张口就撕出了一道血痕。
百里骁没有抬眼:“你来做什么?”
龚远道:“我来求罚。”
“罚什么?”
“罚我骗你,一骗就是二十年,
罚我伤你,擅自将小梨姑娘的消息告知老峰主,让你伤心。
罚我误你,没有看好苏姑娘,让她代我祭剑,误你一生。
龚远,请求处死,了此残生。”
百里骁终于抬眼,他看向龚远,又像是看向虚无的天空:
“我不杀你。”
龚远抬眼看他。
“你在这里守着这座宫殿,你我再不复相见。”
龚远的唇剧烈地颤了颤,他的眼睛滚出热泪,几乎是颓然,有似乎是解脱地拜了下去:
“多谢、峰主……成全。”
百里骁缓缓站起,身上的冰棱扑簌簌地落下。
不是他的成全,是苏夭的成全。
她说过,要让这些欺他骗他的人或者。
那他就要让这些人活着,让他们好好看看,他是如何颠覆这天下,如何让他们生不如死。
“峰、峰主,您要去哪?”
龚远惶然地看着百里骁的背影。
百里骁看向天空。
“去找一个人。”
每一次,都是她来找他,这一次,他要提前找到她。
第88章
无上峰彻底对武林进行反攻。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鲜血染红天际,剑光撕破苍穹,这时候,临天道所说的“生灵涂炭”,仅有一线之隔。
然而即使天道再急,它所剩地能量也无法杀死百里骁,只能寄希望于沉睡的苏玛。
然而苏玛的灵魂似乎被伤得太重,天道怎么叫,她都没有醒。
与此同时,百里骁出了无上峰。
他告诉众人,他要去找人。
无上峰的人以为他要去找躲藏起来的叶鸣,却不知他行踪不定,只为了找一个容貌不知,身形不知的女人。
他顾忌上天在看,因此并没有刻意去往哪个地点。
只是偶然在一条路上行走,恍然看到地上有着血迹,会以为那是某人被压得鲜血淋漓,白了脸色。
只是偶尔在沛城边的茶摊歇息的时候,会看着远处的后山,想到洞里潭水的深寒,微微发怔。
会在路过自己受过伤的悬崖边时,随意地扫了远处的山村,见到那被烧得只剩下灰烬的小木屋,明明眼里有一瞬间的沉痛,却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也会在汴城的城墙上,看见护城河的石桥上夫妇拈花含笑时,抿直了嘴唇。
更会在沣城的客栈里,看着昏黄的烛光彻夜不眠。
他似乎去了很多地方,又似乎去的很少,因为如果足够多的话,他为何没有遇见那个无论何种样貌,都会狡黠地看着自己的女子?
他踏遍了这个国家的山河,直到春暖花开,直到无上峰几乎将整个武林都吞没,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会哭着叫自己“公子”的女人。
他有时会想,对方到底是去了哪里,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为何这么久了都不出来见他。
是不是这一次任务失败,被上天扣押,再也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