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前方路上倏地传来喧哗之声,路也被堵,他们的车马便停了下来。
褚空泽略微皱眉,“是瑞亲王从封地回来了。”
“为什么?”褚寻真听过瑞亲王戚司安的大名,应该说京城里无人不知。
“瑞亲王前段时间在徐州打死了荣家一人,被陛下召回京城。”褚空泽道。
他们褚家人常年在塞北,瑞亲王在京城,少有交集,而两年前从塞北回来时,瑞亲王却也正巧去了自己的封地徐州。
当时褚空泽还庆幸他们完美错过,瑞亲王终于从京城离开。毕竟,在京城里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戚司安这个肆意妄为的魔王。
褚藩良虽然是个混不吝的,但戚司安的水平显然更高,他有三最。
其一脸最美,就算是极貌美的女子也不能夺其锋芒。
其二脾气最喜怒无常,可能上一秒还笑意盈盈,下一刻就能冷酷无情的翻脸。
其三就是,最不能得罪。
私底下甚至有人说,宁可得罪圣上也不可得罪戚司安。
提起盛佑帝,便不得不说,他实在是对戚司安宠爱太过。
戚司安是盛佑帝最小的弟弟,两人相差二十多岁,戚司安的年纪甚至才比大皇子戚奉景大两岁,也是上任皇帝孝慷帝最小的儿子。
盛佑帝与戚司安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显然,盛佑帝是将戚司安当成儿子在养。
孝慷帝在戚司安还小时便离世,临走前嘱咐盛佑帝要善待他最疼爱的老来子,盛佑帝应了,从此以后,不管戚司安犯什么事情,有错的从来都是别人。
最初时有人认为,盛佑帝是在以宠溺为由,实则要养废戚司安,毕竟盛佑帝虽圣明但也冷酷,从争夺皇权中夺路杀出,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
但他偏偏将其余皇子赶出京城,独留戚司安,甚至在其成年时便封为独一无二的瑞亲王,赐予最富饶的封地徐州。
更不用说,戚司安虽行事喜怒无常,无人敢惹,可文采也是一等一的好,才学甚至曾被太傅赞扬。
这样的种种情形又怎么能再说盛佑帝是想要养废戚司安,明显是真的疼宠他最小的弟弟。
至于在徐州打死人被陛下召回,却也不是被召回问罪,而是例行询问事情的缘由。
那被打死的荣家人与荣贵妃荣家沾亲带故,家里面的人哭到荣贵妃这里,荣贵妃自然也要吹吹枕边风。
但显然,这件事情是有经过的,且错不在戚司安身上。
那被打死之人欺男霸女,犯下无数罪事,经查明后,盛佑帝便给荣家下了罪,幸好此荣家非彼荣家,只是荣贵妃这一京城荣家的分支,根本不值一提。
但为此,荣侯爷还是亲自请罪,盛佑帝便轻轻放过。
前方喧哗显然与瑞亲王有关,褚空泽不便掺和,等路堵散去后才带着褚寻真出城,去之前所说的田地那里。
第3章
这片田地比想象中的情况还要糟糕,已经是无人耕种的状态,滚落一地的灰色碎石,压在枯黄的田苗上。
负责此处的人道,“大人,这片地根本种不出多少粮食,再加上这片山头大多都是质地坚硬的石块……”
只要是种地的人都不会想要这片田地,所以,天长日久之下也就造成了这片地的荒废,更加不能耕作。
褚空泽踢了脚旁边的灰色石头,蹙眉,“若是爹瞧见……”恐怕得原地气炸升天,要立即找冯和单挑去。
灰色石头咕噜噜滚到了褚寻真的脚边,她弯腰捡起,葱白的手指在上面摸摸,“挺好的。”
褚空泽:“嗯?”
“这石头挺好的,煅烧一下有很大的用处。”褚寻真道。
那负责的人此时开口,“姑娘,此地多是这种灰色的石头,我们其实也想过用于房屋建造等,可这种石头的硬度不行,而且烧过后就成了白色质软的石块儿,一捏就碎成粉末,没什么用处的。”
“石灰岩烧过后变成生石灰,很正常。”褚寻真点头。
石灰岩是烧制石灰和水泥的主要原料,颜色多是灰白,灰黑,褐红等。
负责的人没听懂,露出疑惑的神情。
褚空泽懂了,“珍珠儿觉得有大用?”
褚寻真笑道,“嗯,用处挺多的。”
*
下午的时候,空中飘起小雨。
褚藩良和褚空宁从宫中出来时,恰巧遇见正要进宫面圣的户部侍郎与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林有广是个瘦干老头,瞧见这两位狭路相逢,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
果然,褚藩良开始撸袖子往这边走来,户部侍郎冯和笑眯眯站定。
两人的身后,褚空宁与林有广无奈的神情如出一辙。
虚伪!粗鲁!
褚藩良与冯和心中同时升起给对方的评价。
“褚将军,有事吗?”冯和笑眯眯的,率先开口。
褚藩良:“谁有事找你。”语气恶劣,就差翻个白眼。
“哦?我还以为褚将军朝这里走来是有事情要说,既然无事,我和林大人这就进宫去了。”言下之意,别挡道。
褚藩良:要不是这周围还有侍卫,他早就一拳揍过去了,老狐狸,忒不是个东西。
相比于和褚藩良的水火不容,冯和却很欣赏褚空宁,褚家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是翰林院侍读,二儿子是步军副尉,两人都很出色,亦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当然,在冯和认为,能够教导出这么出色的两个儿子,一定全部都是褚夫人的功劳,和褚藩良这个大老粗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褚侍读这是回家啊?正下着小雨,可带伞了?”冯和道,“若是没带,我借与你。”
褚空宁瞧了眼气得不轻的父亲,笑道,“小雨无妨,正要骑马回去,多谢冯大人。”
进宫面圣不容耽误,又简单寒暄几句,几人便各自分开。
褚藩良哼道,“老东西倒是会装模作样。”
“对了,陛下这么晚还召见他们,是有什么事情?”褚藩良看向大儿子。
褚空宁在翰林院,应该知道些消息。
“是为城中铺路一事。”褚空宁果然知晓,“陛下前些日子不是觉得道路坎坷泥泞吗,京城是这样,更惶论别处,恰巧礼部的左侍郎也上书…………”
“上书什么?”褚藩良看向停顿住的大儿子。
“咳……上书陛下,说是再不修路有损京城的对外形象,更有损陛下的威名。”
谁都知晓礼部左侍郎吹毛求疵的性格,力求把一切做到最好,他本就负责嘉礼文化这一部分,京城的形象等自然也被包含进去。
早些年因为支持塞北战事,国库里的银子哗啦啦流出,礼部左侍郎忍痛将完善京城等事宜暂且放下,如今离塞北战事结束已有两年,也是时候该捞起。
礼部,掌管科举,教育,礼乐,祭祀等,也就是相当于现代的教育部,□□,宣传部等,而礼部左侍郎,用现代话来讲,就是一个龟毛的工作狂。
塞北战事刚结束时,怕国库空虚,左侍郎没敢提,现在就连陛下都开始嫌弃起京城的道路,左侍郎还不得趁着这次机会上书,也正巧赶在陛下的点上。
不过,那句不修路更有损陛下的威名,则是让盛佑帝脸黑了。
说实话,京城的路这几年也确实修过,大多用夯土,将土砸实,京城中心等地方更是铺上了用黄土烧制而成的地砖。
然而地砖还行,夯土铺成的路却经不起车马经年的踩踏,如今若是遇上刮风下雨等,地面则会显得更加狼狈泥泞。
京城本就繁华,往日来返的车马众多,络绎不绝,所以没多久,道路便已经瞧不出新修的模样。
道路的好坏,没有人会比他们这些行军打仗的人清楚,好的路况甚至会直接影响到战局如何。
不过这里是京城,则就另谈。
褚空宁道,“但很不凑巧的是,徐州建桥一事已经将国库的银两给划分大半出去,左侍郎再提出全部用地砖铺路一事就……”
很明显,钱不够用了。
战事耗费银两,如今就算已过去两年之久,但国库还是不足,预算不够,恐怕左侍郎提出的铺路事宜还有的等。
冯和与林有广今日被陛下召见,就是为了此事。
回到府上后,褚藩良突然道,“要不我也催催陛下快些修路的事情?”
褚空宁疑惑的看着他爹,“?”
褚藩良低头,乌骓马黑云正踏着马蹄将泥点子全部甩在褚大将军的衣袍上。
“唉,马有的刷了……”乌骓马乃良驹宝马,任何事情都是褚藩良亲自亲为,自然刷马也不例外。
两人将潮湿的衣衫换下才上饭桌。
褚寻真道,“爹,我想将烧瓘玉的窑改大些。”
“又捣鼓什么东西?”蒋红蓉问了句。
“烧石头。”褚寻真说。
“不就是烧石头吗,小事。”褚藩良大手一挥,同意下来,烧瓘玉的窑本就是他为女儿建的,褚寻真自然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过还是好奇问了句,“烧什么石头?”
“就是今天去看的那片地上的灰色石头。”褚空泽道,“珍珠儿说有用,我们就带回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