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姚擎疑惑,此时稍微收拾好心情的宣采薇看向眼前这个意料之外的人,亦是一阵纳闷。
宣采薇因为某种原因,对于这一场比斗亦是分外关注。
她亦观察留心了剩下参与比斗之人,而且得出了同姚擎一般的结论。
当时参与的人之中,恐只有孟长思能上得最后高台。
可如今,本该进入决赛的两人,却变成了三人。
而且,这第三人,还是一个将士。
宣采薇盯着眼前身穿残破盔甲,满脸灰黑,看不清容貌,脖颈之间也残留血痕,唯独一双手干净异常的怪异将士,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
也难怪宣采薇会多看,她可没想到竟在此处碰到会下“武士棋”的人。
当年的开国皇帝虽然用“棋”变相附庸风雅,但文人就是文人,武士就是武士,内里的风骨依旧有着本质的区别,以至于后面流出了不同的流派。
“文人棋”和“武士棋”。
“文人棋”流派多讲究于棋的形状好不好看,对弈过程之间,是否更有文人的风骨和品格,以至于输赢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对弈的过程。
这也是当今好些名士之间的下法。
下棋,下得是一个沟通和交流。
可“武士棋”却不同,正如他的名字,武士,被分为“武士棋”流派的,大多也是习武打仗之人,下棋之法,讲究一个拼杀搏击,气势磅礴,为求得胜,不拘小节,所以“武士棋”的棋法更多是为了赢得胜利,棋场如战场,杀气极重。
但如此拼杀之气的下棋之法,在“文人棋”流派眼中却多有不齿。
像是读书人看待地痞流氓之行为一般。
所以,即便姚擎有些惊讶这第三人,但眉眼间还是不屑多过惊讶。
而孟长思倒没有多少抵触的情绪,只是他好似不喜脏污,看着第三人满身沾泥的盔甲,略微皱了皱眉。
在场的人,大多数都因为这两个原因的其中一个,或者两个皆有,对此人疏远。
但独独变成玉冠的宣采薇对眼前人没有任何抵触疏远的情绪。
而是用带笑的“弥勒眼”直勾勾地盯着这个人,满满的好奇。
这可是会下“武士棋”的活人啊!
除了自家父亲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会下“武士棋”的人。
不过,姚擎和宣采薇的不解,很快得到了主持棋彩台比斗的中年男子解惑。
原来这个武士,是在姚擎走后才加入的,所以姚擎和宣采薇先前都没注意。
又因为孟长思和这位武士,同姚擎在第一轮“打谱”环节中所花时长一模一样,不差分毫,遂原本的二人决赛,变成了三人决赛。
因为人数的改变,决赛规则也有了调整。
这时,“三人一玉冠”耳边都接收到了中年男子说的新规则。
“择出参与决赛的人后,让参与决赛的三人各自拿一个棋盘摆一盘棋局,对手只能下一子,如若此子能破棋局,则对手胜,如果三人都各自破了对方的棋局,再进行一对一的车轮对弈,决出最后胜者排名。”
在场“三人一玉冠”初听时皆是愣了愣,不解为何中间还得绕一环,不能直接一对一车轮对弈,但中年男子只是笑笑道。
“今年这规则是六爻门的正一真人定下的。”
下意识的话就是出彩头的是爹爹。
人家想怎么定规则就怎么定规则。
这话一出,三人也没敢多说什么,“六爻门”连圣上都敬重三分,他们可不能得罪。
至于玉冠中的宣采薇,对于这个断言了她活不过十五的“六爻门”起初她当然出离愤怒,可如今自己在十五这一年,真的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如此灵异之事,宣采薇忽然间想起,大家嘴里的“活不过十五”并不是“六爻门”的原话。
“六爻门”的原话是——
十五那年,宣采薇必有生死之劫。
眼下再想起此事,宣采薇心头一凛,或许她如今身体的困局,六爻门可解。
不过,现在身体的事,可先放放,棋彩台的比斗才是最紧急的事。
宣采薇在方才一愣神之间,姚擎和其他两人,已然快速站到了各自的棋盘前。
而这回,姚擎已然依照记忆开始摆放棋子。
他快速而又仔细地在一个棋盘摆下近些时日从古棋谱中研习改良的棋局,这便是姚擎这一回如此自信的原因。
他这个棋局,研究了将近一年,是在古棋谱中加入了自己的改良,难度大幅度增加。
便是孟长思也不可能破他苦心钻研近一年的棋局。
正一真人的“祈福符咒”,他势在必得。
也不怪即使出现了第三个人,姚擎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孟长思身上,一来自然是第三人是“武士棋”流派的身份,在姚擎看来只是一个逞凶斗狠之辈,算不得多聪明机警。
而且血污糊脸,大多都是冲在前线的将士,定不是什么世家子弟。
倒是孟长思,还是得留心一番。
毕竟,孟长思可是国子监里名声最响的棋博士公孙先生的得意门生。
而公孙先生除了是国子监里的棋博士外,也另有一层身份——
十大国手之梅花妙手。
公孙霖。
换言之,孟长思是十大国手之一的公孙霖的得意门生。
就这一个身份,足以让他在这场棋彩台比斗中备受关注。
处在玉冠里的宣采薇不知姚擎内心活动,更不知孟长思还有如此背景身份,她只是看了眼姚擎摆下的棋局,轻轻“咦”了一声,以至于“佛面像”脸上都难得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其后,她神色有些不解,转而去看了眼孟长思摆的棋局,又“咦”了一声,只不过,比第一声小了一些。
最后,她看向了对面武士摆的棋局,沉默了一会,还是轻轻地“咦”了一声。
姚擎也不知道自己头上的玉冠,暗自陷入了某种奇怪地迷惑不解。
他本来寻思该是第一个摆完棋局的人,因为他最近日日研习这棋局,翻来覆去的摆放破解。
本也确实是为了对付孟长思准备的,如若今日碰不上,姚擎也打算找个机会,狠狠挫挫孟长思的锐气,替自己找回场子。
可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让孟长思抢了先。
这回,姚擎看着孟长思举得笔直的手,嘴角伪善的笑容都有些没绷住。
心道,第一个完成又如何,一会有你好看的。
不过姚擎也是第二个完成的。
最慢的是那个武士。
三人棋局一出,按照第一轮完成的顺序,首先接受破局的是,姚擎的棋局。
孟长思第一个上,为避嫌,武士被蒙上了黑布,看不得孟长思如何下。
孟长思朝姚擎的棋盘走了过去,他先是同姚擎行了一个君子之礼,才开始观察姚擎设下的棋局。
没过多会,孟长思便轻轻皱起了眉头。
孟长思一皱起,姚擎心里止不住高兴,寻思今日戴这佛面玉冠算是戴对了,既抢到了“祈福符咒”,又狠搓了孟长思的锐气。
今日之后,孟长思棋道比他厉害,他这个“京师第一才子”的名号名不符实,诸如此类的话,该是能消失殆尽了。
姚擎脑海中正构建接下来解气又舒坦的日子,耳边却忽然听到一声——
“趴塔”。
姚擎身子一僵,垂眸,看向刚刚孟长思下得一子。
下一刻,姚擎瞳孔瞬间放大。
孟长思…怎么会下在这儿?
同他构想的破局之处,一模一样。
换言之,孟长思破了姚擎的棋局。
耳边,孟长思不好意思的声音想起。
“姚兄这棋局着实有些难度,我方才想了许久,才恍然想起之前同师弟们练习时,有破解过几个相似的棋路,看来姚兄是将……”
“咳咳……”一旁主持“棋彩台比斗”的中年男子连忙打断,制止了孟长思说下去。
孟长思一谈“棋”,眼神一下子就亮开,整个人侃侃而谈起来,只是他说到兴起,差点道出了姚擎的棋局奥秘,这不是白白让武士捡漏吗?
所以,中年男子才出言打断。
孟长思看见中年男子不赞同的表情,才是恍然,也是他经历的赛事少,之前都是同师兄师弟切磋棋艺,切磋完之后,便会有心得交流。
方才他也是习惯使然,差点坏了比斗。
孟长思抱歉地看了姚擎一眼,然后乖觉地退到了一边。
可即便孟长思没直接点出姚擎棋局的奥秘,但方才他说的话,已然足够冲击姚擎。
他精心研究一年的棋局,就这么被破了?!
且难度水平对于孟长思而言,只是同师兄弟切磋的水平?!
还能被孟长思一眼看透棋局奥秘?!
姚擎的自尊心持续崩溃中。
而变成玉冠的宣采薇,“佛面像”脸上浮现几分老学究的神情。
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不太满意。
孟长思退到一边后,武士解了黑布,走到了姚擎的棋局跟前。
姚擎内心的打击还未过去,脸上连敷衍的假笑都未能做出,无名武士的动作更是引不起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