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的三个人站成一排,像一堵墙在走。
“喂,你干嘛也要拉着我师父?”沈爱咬牙小声道,“还是不是朋友?”
朋友。
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可是不知为何,心口很闷。
李青莲也不明白这两人在较什么劲,过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两个巴掌大的金属球,分给两人一人一个。金属表面散发着微热的温度,他道,“这个给你们取暖用。只要一直走动,手炉就会一直发热。”
沈爱如获珍宝,小心地放进袖子里。
陆子约问:“师叔,这是你发明的东西?”
李青莲:“《万毕术》上有记载这种手炉的做法,我稍作改进,算不得发明。”
“多谢师叔。”陆子约梗了梗,“只是,我不明白。”
金属手炉内部的齿轮随着人的步伐摇晃、转动,以一个巧妙的机关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
李青莲:“若你问我这手炉的原理或是制作方法,我可以回答。其他的问题我不一定有正解。”
可这个问题,陆子约憋了已经有很多天了,他必须说出来。“大匡城堂堂仙门,为何……为何受邀参与祭天大典,却是去做礼花师!?”
李青莲淡淡道:“大匡的冶金之术天下无双,此番带来的火树银花更是盛世烟花。”
“可是、可是……”
“子约觉得这对于仙门来说,是一种羞辱?”
陆子约咬牙颔首。“不是我觉得。这些年因为大匡城逆势而行,大兴机械道,早已背离仙门宗旨,仙门百家,又有那几家真正瞧得起咱们?”
李青莲轻笑,“臣服九阙的仙门,这十年来,大大小小,不下百家。届时九阙仙首在百丈之高的瑶台上跪天拜地,而其余人在下,跪拜的又是谁呢?一样都是屈居人下的奴,偏生一些跪得高一些的人,瞧不起跪得低一些的人。”
陆子约若有所思,缓缓松开了胳膊。
“可也许九阙只是想要团结仙门……只有大家团结在一起,才能消除无休止的内斗、灵界才能更强盛啊……”沈爱小声说,偷偷抬眸看李青莲,视线正好对上他刚硬的下颚,往下一点,便是喉结。她心里砰砰直跳,又迅速低下了头。
陆子约叹道:“沈爱师妹,你是个女孩子,不用管这些复杂的事。”
沈爱:“女孩子怎么了?我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我十三岁以前修炼都不成,可是呢,后来一夕开窍,很快就结成了金丹。卜卦的都说我是天才,大器晚成,以后也能成大事呢!”
李青莲抽出那只被沈爱抱住的胳膊,冷笑,“沈爱,区区一颗金丹,就让你满意了?你空有金丹之境,文采、武功,却没一样拿得出手。”
沈爱平素还算得上是坚强,可一听李青莲对她说几句重话,眼眶立刻就红了。“我、我会努力,绝不会给师父丢人……”
“我虽收你为徒,但不曾指望过你,你为自己争一口气,莫为我。”李青莲畏寒,在寒风里大声说了几句话,寒气灌入喉咙,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沈爱一愣,险些哭出来。
哪怕师父打她、骂她,只要是为她好,她都不怕,唯独怕的就是不被需要。
“师父,你以为沈爱不懂,实际上沈爱知道师父的心结所在。我要是能帮师父解决这个心结,能不能稍微期待我一下下?”
李青莲没有回答。
陆子约心中一揪,拍落了沈爱头发上的枯树叶,“你已经很好了,师叔只是想督促你,让你更好。师叔也是为你好。”
沈爱倔强地跑去与两人岔开的地方,轻轻哼了一声,“我又不傻!我知道谁为我好!”
.
云影天光,孤峰傲立。那座孤峰正是崤陵的中心,也是冬至祭奠的主场所。
沈爱已经失踪五天了。
李青莲依旧没有要去找人的打算。
陆子约一遍遍操练着饮火刀,直将他院子里的雪都烧了个干净。风吹,雪散,收刀的那一刻,又一股罡风卷起,将一颗古木震碎。
仙门百家的使者们都汇聚在这座雪缘山庄之中,包括落照府的使团,就住在不远的别馆。陆子约怒气冲冲地冲出院门,一个山一样的男人挡在了他面前,正是拜沭。“你发什么疯!你要去哪里?”
陆子约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吼一声,推开了那座山,向李青莲的院子冲去。
因为不敢违抗父母之命,他自幼便知自己身负婚约,必须遏制男孩成长过程中对少艾的正常爱慕;因为不敢玷污仙门名士潇洒之名,他被未婚妻退婚也必须一笑了之;因为不敢也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只能看着沈爱忽视自己。
回首过去的二十余年,那个世家公子活得端正光明,无可指摘,却好像没有一件事让他觉得快意。
陆子约不想因为不敢反抗师命,连想要保护的师妹、他一生少有的朋友都失去。
这些天来,他总有一种预感,很坏的预感。
饮火刀刀柄向外,“嗙”得一声推开门,陆子约脚步一怔,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李青莲怀里抱着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子,两人看起来像是在拥吻。
旁边的地上散落着几件女子的衣裳。
荒谬……放荡!
不可理喻!
陆子约曾经有多崇拜李青莲,看到这一幕就有多失望。
他将饮火刀往雪地里重重一插,牙关咯咯作响,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明日冬至,沈爱还没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篇幅占一章的pov视角,小陆接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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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甜齁的三合一
《[穿书] 叛道二周目》
/圣城
沈爱还没回来。
但她的师父却在这里做着风流事。
这么冷的天、这么广袤的山峦,要是她迷路了怎么办、她失足落下悬崖了怎么办?
可李青莲不仅自己不去找, 还以大典在即为由不允许其他人去找。
陆子约的目光扫过站在院子里的两人, 但见他怀中的女子长发未束, 被他圈在怀里,看不到模样。他怒发冲冠,七分怒火,三分消沉。
李青莲只是冷冷说了两个字,出去。
陆子约没有动, 这是他第一次忤逆师长。
他在想,这些年来,他仰慕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从他十几岁时开始,李青莲就是整个灵界大陆上, 他除了爷爷以外, 最最仰慕的修士。
陆子约背过他的诗文, 神往过他的酒狂剑法,对他的生平经历如数家珍。即便在来到大匡之前从未见过李青莲, 陆子约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傲岸不羁、仙风道骨的惊世天才的形象。
那也是他理想中自己的样子。
可是后来, 真正见了本尊,才发现李青莲和他理想中的那个形象,有着太多的不同。比如, 李青莲弃了剑,转而去鼓捣那些不入流的机械,这让同为剑修的他感到不能理解;又比如,李青莲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潇洒昂扬, 事实上他的眸中时常带着透出醉意,神情间透着几分颓然;李青莲对沈爱的漠然更是让他从头冷到脚。
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一个心中的神变成了凡人,这本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甚至是一种背叛。
眼前的这一幕刺痛着他的心,在那十年真切的仰慕上洒上了一层冰霜。陆子约默默攥起拳头,“师叔,弟子斗胆一问,沈爱师妹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师叔,竟让师叔厌恶她至斯?好,就算真的厌恶她,那当初又为何选中她为徒,还赐她仙剑问酒?”
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又用寒冷刺骨的水扑灭它?
那样的希望是施舍,比不给予更残忍。陆子约已然不敢想象沈爱知道李青莲弃了她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李青莲道:“沈爱并非失踪,而是自己选择离开。这与我何干。她已经不是我徒弟了。”
陆子约:“好一个‘与我何干’!沈爱师妹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怎可能突然离开,一定是师叔对她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对吧?沈爱……是你的唯一的徒弟啊!可师叔对师妹却比对外门弟子、不、哪怕是对一个下人,都要冷漠!”
此时拜沭已赶到,从后面擒住陆子约,迫使他跪在李青莲面前,喝道:“小子,你这是对待师长的态度吗?快向你师叔赔不是!”
“我不!”即便是好人在遇到不公的时候,也会变成另一个人,更何况他本就是一个一直被各种教条和约束压抑着血性的少年。
陆子约吼道:“我师妹失踪五天,他这个当师父不闻不问,冷漠至极,甚至还在庭院之中与不知哪里来的女人苟且,他这样子还配做我的师长吗!?”
“啪——”拜沭个子虽大,脾气却向来宽厚,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惩戒自己的徒弟。“陆期!你以为自己很正义?真是昏了头!”
陆子约被那一巴掌打趴在地上,撑着饮火刀站了起来,“他凭什么不要师妹了……师妹她明明一点错都没有,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待师叔更是一片赤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