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父亲陈镇华身侧的陈志邦尴尬一笑,“妈,是孩子懂事才跟着下地干活了。他不说我这也不知道受伤了,再说了男孩子受点伤就受点伤吧,大小伙子还能跟个女孩子一样娇娇弱弱的。他现在不干活,以后毕业回来了还得干活啊。”
这话他说的理所当然,全然不晓得啥子叫知识改变命运。
父辈大多如此,因为自己不上学,也不懂那么多,只觉得早晚要下地还不如现在先练练。
陈志邦边说边走过去,看了看他手上深深浅浅的口子,男人拧了拧眉心自言自语着,“咋这么多口子啊?也没干多少重活啊。”
陈平宇抿了抿唇,垂眸道,“我没事儿,爸奶,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不知怎么的,陈平宇心里堵堵的,只觉得不舒服的很。
自从妈走了,再也没人关心他了,爸天天粗枝大叶的根本不想那么多,只觉得供他们吃饭就了不得了。
妈虽然做了错事,可到底心还是在他们身上的,这么久了他也不敢去看看妈,生怕爸和爷奶他们生气。
听说……她又嫁给了舅舅,伤风败俗不说,也半点没替他们这几个孩子想想,她怎么就能干出来那些事儿呢。
想来上次她过来说的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也不是他亲弟妹,估摸着跟静茹一样是周家的种吧。
虽然如此,明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了,可陈平宇忍不住还是会盼着她回来,他心下黯然地想着,或许是自己太天真了吧。
人家放着好好的日子,哪里会再来低声下气的回来呢。
蔡美丽皱着眉,拉着他的手半天没说话,“我可怜的大孙子哦。”
陈平宇差点哭出来,强忍着泪水,“我没事儿,真的。”
这可谓是久违的关心了,让他心中一暖。
陈静婉低着头拉着妹妹,手下一紧,不只是弟弟,她们的日子也变得不好过起来。
这时候才晓得之前过得日子,可不就是神仙日子,光照顾家里就行,不像现在啥都得干。
开学以后,弟弟小宇还有妹妹静茵就都去上学了,算是解放了。
唯独她,留在家里啥都得干,这个时候她心中是一片茫然和麻木。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陈静茵本来就瘦小,现在是更瘦了,眼睛显得更大了几分,都有些吓人了还。
看着孩子们的模样,陈镇华叹了口气,拉了拉身侧的大儿子陈志邦,“志邦啊,你天天也别光想着下地,也想想几个孩子。他们都还小着呢,静婉快说婆家了,别让她出去了就。”
陈志邦也跟着打量了打量三个孩子,精神都不咋好,静茵的头发还歪歪扭扭的,看他们这样,他这个当爹的心里头也不咋得劲儿。
可是不下地,不赚钱,他们还能干啥?
一家四口人,吃喝都不容易啊,光靠他一个人是不大行啊。
陈志邦心里苦,也只能闷声说,“我知道了,爸。”
蔡美丽拉着孙子的手不放,叮嘱着,“一会儿下山了,直接来奶这儿,奶回头去乡里头割点肉,给你做点好吃的。”
“奶,不用,能吃饱都行。”陈平宇眼前一亮,随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
自从分家以后,家里就没见过半点肉腥,一是爸没空,二也是不舍的花钱,以后家里用钱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
蔡美丽爱怜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琢磨着做点啥好吃的,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忙看向陈佳妮,“小妹,刚才忘了问你了,药你带着呢吧?”
“带着呢,带着呢。”陈佳妮摸了摸自己的兜,说着。
蔡美丽突然想起来早上闺女就穿的这件衣服,忙过去问,“那……早上的东西你没放身上吧?别掉了。”
“啥东西啊?”王婶子好奇地接了一句。
陈静婉垂眸立在一旁,微微动了动耳朵,手上拉扯着辫子歪歪扭扭的妹妹。
蔡美丽笑了笑,眨了眨眼,“一会儿再给你说。”
说到这陈佳妮不禁想起来早上猛不丁她妈就要塞给她三十块钱,说是给她的“补偿费”。
“啥补偿费?”陈佳妮一脸懵
蔡美丽满眼笑意,脸上满是痛快之色,“我给你从陈辰要的,那黑心肝的一家子,今天我一去我还没说几句话,他们自己家里头杠起来了。梅淑芬那个侄女梅楚楚也不是个好啥,最后她们几个打的还不轻呢,脸上身上都是血道子。啧啧啧……”
“对了,这就叫那个恶人有恶报。”蔡美丽洋洋得意地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瞅着陈佳妮,好似在求表扬。
陈佳妮不禁笑了,“妈,你真厉害啊!”
那一家子人可不好对付呢,不过也是她妈本来就厉害,又带上了爸,更何况还有个王牌握在手里。
陈建设的工作,就是小哥陈志远一句话的事儿,他们自然不敢造次了。
“你可把这钱放好了,别让耗子给啃坏了。”蔡美丽把钱塞进陈佳妮兜里,然后拍了拍手,“妈去做饭去,一会儿你跟着妈一块上前去。你也多少天没出门了,就当放放风了。”
陈佳妮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啊。”
这两天她心情确实不大好,一是因为认清了事情,而是太闲了。
这人可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从明儿开始她得给自己找点有意义的事情才行。
这么想着,她就赶紧起身去了厨房,这几天只要手心一热她就晓得月牙泉满了,她就赶忙让月牙泉滴出来,可不能浪费了。
之前是一直存在瓶子里,然后悄悄放进锅里碗里的,她已经很少心绞痛了。
就是昨天那么个情况,她也就是心揪了几下而已,虽然还是会痛但是不再像刚刚来的时候那么个钻心痛了。
莫名想起之前看红楼时曹雪芹对林妹妹的形容。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也难怪林妹妹总是跟西施一样体弱多病,走几步喘一喘,柔弱地很。
之前看书时还不晓得有多痛,只觉得轻飘飘的几句话而已。
这挨到自己身上了,就晓得了,那简直就是呼吸都是痛的。
吃早饭的时候,蔡美丽还说着自己这个月下地腰也不怎么疼了,感觉眼睛看东西清楚多了。
陈父陈镇华自己粗心大意,他倒并没有想那么多,只笑说,“你这都是自己心理作用,估计是这些天没干重活,睡得也早了。别封建迷信啊。”
说完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年轻时得的风湿病,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困扰着他。
一到刮风下雨天,剥老盖(腿关节)就难受地紧,又是痒又是疼的。
这个月还真老老实实下了几场雨呢,自己居然一点事儿没有,陈镇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腿,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把这话给蔡美丽和陈佳妮说完以后,当场蔡美丽就笑话他了,“你还说我呢,自己还弄这一套呢。还别说,可能还真是祖宗保佑,要不然咱小妹之前那么大的坎咋能就逢凶化吉了?咱俩也是,这身体眼看着就松快了不少呢。”
陈佳妮咬着筷子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夫妻俩对视一眼,决定回头要给家里的长辈们多烧烧纸钱,愿意愿意(大概就是祈祷的意思)。
这月牙泉可真是个神奇的好东西,陈佳妮摸着自己的胸口想着。
“小妹,你想啥呢?走了,该上山了。”蔡美丽拍了拍她的胳膊,才算是把陈佳妮从回忆中拉回来。
陈佳妮回神,“哦,我知道了妈。”
随即就回头叫着陈平宇还有陈静婉陈静茵姐妹俩,一块上山去。
村里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地就上山了,三三两两结成队伍,男的女的都带着编好的背篓子以方便装东西。
年轻的少男少女们,趁着这个机会,也都能互相了解了解对方。
只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一男一女一块走,毕竟村里人是最忌讳这些的,思想封建的很。
当然也不只是乡下,城里其实也一样,孤男寡女的容易让人说闲话。
就是对象两个在大马路上,也得注意分寸才行。
而此刻陈辰正趴在床上痛哭着,白皙的小脸上有好几个血道子,她委委屈屈地摸着脸,想着一会儿无论如何得去趟卫生所让村医给看看。
反正现在村里头大都上山去了,应该没啥人能看见她吧……
一想到自己的伤她就后悔自己为啥就那么傻不拉几的相信了别人的话,明明就是梅楚楚的错,为啥都怪到她身上了。
现在妈和嫂子也不说话了,哥嫂也不说话了。
梅楚楚!梅楚楚!都是因为她,陈辰是恨地牙尖都痒痒,恨不得咬她一口才解气。
要不是她,事情不会变成这样的,她不会丢了那么好一个亲事还有工作,家里还和他家交了恶,村里头不知道多少人会说嘴她呢。
这时候陈辰才算明白了,为啥那个陈静婉明明不是她犯了错,但是她自己却天天愁眉苦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