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完全没想到大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那一瞬间心里满是喜悦和期待的,但是紧跟着就听到这充满冷淡不耐的声音,喜悦和期待一下子跑得干干净净。
摆正心态后,丫鬟低下头,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
乐巍进了卧房,却是坐在桌旁看了大半晚上的书。
而就住在前面厢房,乐轻悠左右的方宴和乐峻,这时也都没睡着。
看着乐轻悠回房休息后,方宴就也回了房间,没点灯也没睡,全副心神都在隔壁,他的身体紧绷着,只要一听到不对劲的声音,立即就会冲过去。
乐峻这边,轻手轻脚地开门看了好几次,看见轻轻和小宴那边都暗着灯,纵然心里担心,也没过去敲门。
后来直接叫来一个小厮,让给上了两个小菜一壶酒,自饮自酌到子时才上床睡了。
夏日天亮得早,不知何时睡着的方宴在察觉到第一线光明时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服下来看过刻漏,发现已是卯时。
方宴便束上腰带,开了门去喊乐轻悠起床。
乐轻悠倒是一夜睡得好,完全没想到清一大伯那一句话经过哥哥们的脑洞,担心得他们一夜没睡好。
往常她也是这个时候起的,听到三哥在外敲门,穿上外衣就去开了门。
门开后,看到乐轻悠的一瞬间,方宴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些放心,看来是他关心则乱了,别的不说,有清一大伯的护身符,轻轻就不会有任何事。
他倾身抱了抱乐轻悠,解释地道:“今天是满月宴,得起得早些。”
乐轻悠靠在他肩上笑道:“我知道”,又退后看他,“你昨天晚上没睡好?”
方宴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回去换身衣服。”
现在穿的这身,还是昨天的。
乐轻悠知道他还在担心清一大伯说的那个卦,拉住他的手道:“别瞎担心了,应该是需要我帮助才能找到那两个换魂符。”
方宴没说话,却是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明显带着怒气的干咳声。
同样担心乐轻悠一醒来就过来的乐峻,看着听到自己的咳嗽而分开的两人,先是看看乐轻悠,确定还是自家妹妹,没被人换走,才对方宴道:“我是不管你们了,可你也别教坏轻轻。”
方宴:……
乐轻悠:……
正说着,已洗漱好穿戴整齐的乐巍也大步走了过来,他同样是先看了看乐轻悠,让她回房换衣洗漱,然后才跟乐峻、方宴说起其他事。
乐轻悠被大哥赶到屋里梳妆时,还能清晰地听到大哥在和二哥、三哥说今天宴客的安排,坐在梳妆台前,外面的声音却在一寸一寸远去。
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竟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正在对镜打量自己的女人,正在这时,有脚步声响起,妙心端着一盆温水进来,说道:“小姐,奴婢来伺候您洗漱。”
乐轻悠感到自己转过了头,看了妙心一眼,点点头。
小姐没说话,妙心心里有些奇怪,不过她不是小姐的随侍丫鬟,那奇怪也就一瞬间便消失了。
乐轻悠听到一个十分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没有这个女人的记忆?虚化道长的换魂符是可以保留被换魂者的记忆啊,之前和那个经常去我那里送菜的乡下女人换魂,我也的确有了那个女人的记忆的,怎么特地选了良辰吉日,换到乐轻悠身上,就不一样了?”
一开始听到这个清晰地好似在心里响起的声音,乐轻悠还有些浑身发冷,后来却一点点平静下来,根据这些心声,她才明白,这个跟她换魂的女人,是认识她的。
而且,之前,这个女人还跟一个乡下女人换过魂。
清一大伯说,虚化散在民间的换魂符,还有两张没有找回来,也就是说两张都在这个女人身上。
而她,已经用过了一张。
如果说这个女人的最终目的是她,那么之前又为什么会跟送菜的乡下女人换魂?
且听她那些话,似乎跟虚化很熟悉,虚化已经被暗龙卫抓获,为什么没有交代出换魂符在她手中的事?
想到这儿,乐轻悠突然有了个猜测,或许虚化已经供出这个女人,但是她通过跟乡下女人换魂,“逃了”出来。
这时,乐轻悠又听到了那心声,“不管如何,总算拥有了乐轻悠的身体,”乐轻悠看到自己在妙心的服侍下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心声变得酸涩不情愿,“怪不得他这么痴迷这小贱人,这面目还有一身的皮子,的确是上上等的。”
跟着,心声又是一变,“但再上等又怎样,现在都是我薛如如的了。”
乐轻悠听到她自报姓名,瞬间明白了那个“他”是谁,只是她完全无法理解,爱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能做到这一地步。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自己如何才能抢回身体主动权,然后去找清一大伯,把这个试图占据她身体的女人赶出去。
是的,乐轻悠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被薛如如的换魂符排斥出去,所以很可能她掌握了身体主动权之后,薛如如也能感知到自己的心声和外界。
在自己努力夺回身体主动权时,也不能像薛茹茹这样暴露心声。
妙心心灵手巧,很快就帮“乐轻悠”梳好了丱发,询问道:“小姐,今天客人们都要齐聚一堂,要不戴这一串喜庆的簪花?”
妙心说的簪花,是铜镜边梳妆盒里最上面一层中的一对簪花,粉色的水晶花瓣米黄色的花蕊,一朵朵簇拥成一个很漂亮的形状。
这是由刘况从海外带来的粉水晶专门做出来的,珍贵非常。
大周也有其他海商运这些海外的稀有水晶来出售,乐家的铺子里就有这些相关的首饰,只一对水晶耳环,便需上百两之价。
像这样的一整套首饰,外面的铺子里至少得三四千两。
更不用说簪花旁边的其他首饰。
薛如如只看一眼,心绪就不稳起来,嫉妒之火在她心中疯狂燃烧:“凭什么,这个小贱人到底凭什么?不过是湖州一个小村子里的村姑,却能靠着她三个哥哥一步步爬到上层,还能享受这样的首饰。他们不是破村子里出来的吗?为什么能这么富裕?农家考出来的举子,就算当了官,不也都该是穷酸得恨不得扒地皮三层的贪官吗?”
她在心里疯狂嘶喊,“我从小被卖到妓馆,吃了多少苦,看人脸色到现在,才攒下三万两银啊!这个小贱人到底是凭什么?”
这声音震得乐轻悠很不舒服,下一刻,就听见实物落地的哐嘡一声。
薛茹茹挥手扫掉了妆匣。
妙心也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她知道小姐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当下并没有惶恐地跪下请罪,而是蹲下身将那个被扫到地上的梳妆盒和洒了一地的首饰捡起来。
有两个莹润珍珠攒成的簪花被摔散了,但因为攒珍珠的金丝比较坚韧,小珍珠并没有散一地,妙心将松开的簪花捧到梳妆盒底层,看了看依旧沉着脸的小姐,小声地问道:“小姐,您心情不好?”
薛如如猛地转头,明知自己不能爆发,还是完全控制不住一腔怒气,抬手就狠狠刮在妙心脸上,把对乐轻悠的恨嫉都发泄在这个下人身上:“贱婢,摔了我的东西不知请罪你还敢多问什么?”
质问的声音虽尖利,却还带着些娇糯。
妙心完全懵了,不知道小姐还有这样的一面,赶紧把梳妆盒放到一边,跪下来道:“是奴婢的错,小姐恕罪。”
声音忍不住地带着几分哽咽。
薛如如并没有乐轻悠的记忆,想到刚才这贱婢说什么客人,猜测是乐家有什么宴会,便满是厌恶道:“还不起来给我戴上簪花。”
妙心抱着梳妆盒站起来,却不敢自己做主了,心里想了想,正要问小姐喜欢哪个簪花,说完事还未走的乐巍走了进来:“可是妙心服侍的不周到?”
乐巍起得很早,他已经洗漱好了,刚才给乐峻、方宴交代一番就在外面花圃边赏花,同时是等着弟弟妹妹一起去吃早饭。
因此轻轻发火的声音他是听到了的,他进来时问话声里还带着笑意。
妙心却听得心中一凛,忙转身见礼,主动请罪道:“奴婢驽钝,不小心撞到了梳妆匣,惊到了小姐。”
她是从京城跟来的,知道大人对小姐如何的疼宠,曾经连夫人的面子都不给的,于是她只能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看到妙心肿起的一边脸颊,乐巍却是愣了愣,很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看去,自家轻轻还是对着梳妆镜,并未转头。
乐巍以为,轻轻是真得气狠了,看了眼梳妆盒,正是小峻叫京里名匠做的那个,来这儿都随身带着,想来是极喜欢的。
很少见自家轻轻发脾气的乐巍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走到乐轻悠身后,扶住她的肩膀,看了看铜镜里垂着眼的她,笑哄道:“丫鬟摔了你二哥送你的梳妆匣,的确该罚,跟大哥说一声便是了,哪还用得着你动手?”
妙心低着头站在一旁,呼吸都放轻很多,担心再惹大人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