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孟鲤放下茶杯站起身,对提着小竹篮走来的乐轻悠道:“收拾好了?”
乐轻悠点点头,那边范懿也站起身来,三人便走出家门,夜与不放心,让武恒、武艺看好家,也匆匆跟了过去。
来到街上,入耳的全是关于科场舞弊的讨论,有些人说把那些参与舞弊的举子都抓到监牢中特解气,有些人在说最新的消息:此次主持湖州府乡试的主考官、副考官全都被抓了起来,看来朝廷定是要严办此次舞弊案了。
乐轻悠越听越是担心,府尹李大人这么大规模的抓捕一下子就将舞弊案的影响力扩大化了,几乎整个府城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科考作弊的事,不仅是学子们厌恶,就连普通老百姓们也都很厌恶,毕竟谁都有让自家孩子参加科考改换门庭的希望,有一人作弊,那便有一个拼实力的人要被挤下去。
乐轻悠实在担心哥哥们的名声会受到影响。
孟鲤拿着扇子往旁边扇了扇,低声道:“那些人就爱说个闲话,你别放在心里。”
乐轻悠道:“我知道。”
走在右后方的范懿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一刻钟后,几人来到府衙大牢外,此时在那大牢外面,已经站了好些人,都在说尽各种好话,以求进去看看自家孩子。
只是那身后跟着两名差役的捕头一脸不为所动地挡在外面,不管那些人怎么说,都是两个字“不行”。
乐轻悠见那捕头满脸正气,就知道不能使银子,更何况在有人指控哥哥们作弊的情况下,她也不敢使银子进去看望。
孟鲤一面说着不好意思一面往前挤,范懿则跟在后面挡着,免得有人撞到前面的少女,夜与这个自家人反而没了用武之地,只好紧紧跟着。
好容易挤到前面,孟鲤把来意说了,张捕头看看他又看看提着小竹篮的乐轻悠,或许是听他们说只送点吃的东西进去,就解释了两句:“在审清出真正的作弊者之前,里面的学子们谁都不能见。就是你们这些吃的东西,也得再三检查过才能送进去。”
看眼下情景,乐轻悠知道不大可能进去,说道:“那便劳烦捕头大哥把这些东西给我哥哥他们拿进去吧。”
牢里的饭菜肯定不好吃的,不能见哥哥们一面也没什么,总不能让他们饿着或者吃坏肚子。
小少女不纠缠着要进去,张捕头的脸色又好了一分,接过竹篮子,说道:“小姑娘放心,这些人毕竟都是读书人,在查清事实前,李大人让给安排的牢房都是向阳干燥的,饭菜也都是好米好菜做的,只要你哥哥他们没有作弊,至多三天就能回家。”
乐轻悠施了一礼,“多谢捕头大哥。”
张捕头笑着点点头。
孟鲤见如此,正要护着乐轻悠从旁边出去,便有一声苍老的喊冤声从后面传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张着手,被一个身着蓝地白碎花衣服的姑娘扶着,跌跌撞撞朝监牢大门这边而来。
“冤枉啊”,老妇人悲声喊着,“冤枉啊大人,我一个老婆子只靠给人浆洗衣服供孙儿读书,要不是孙儿读书好,是绝计没钱继续读书的,他绝不可能作弊啊。就算作弊,我们家就是掘地三尺,也不会有那个钱啊。”
这一声声含泪的自白,让那些带着下人挤着要去府牢的人都安静下来,张捕头示意身后的两个差役把大门口看好,就走了过去。
孟鲤忙示意乐轻悠到人少的地方站着。
老妇人是府城人,她那孙子在府学读书,每年都是廪生,张捕头认识她,便安慰道:“您别这么担心,您家小公子学识怎样,咱们都知道,也在李大人跟前帮着辩白过了,只是有人指控,这舞弊案上面的人又特别重视,大人必须把所有可疑人等都抓起来。不过大人也会尽快审清事实,把无辜牵连其中的释放出去。”
老妇人听罢,情绪这才稍微平复,擦着眼睛道:“差爷,有你这句话,老婆子便放心了,老婆子相信李大人相信官府会给我们家远志一个清白。”
“多谢老婆婆信任”,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李铎站在几步之外,朝这些人深深一揖,“众位请回吧,别让本官为难。本官向你们保证,无罪的一定会让其无罪释放,有罪的一定会严惩。”
然而这么一句话,却让好几个身带豪奴之人的脸色变了变。
李铎又道:“皇上会亲自给那些舞弊科场之人定罪,至于那些随意攀诬别人的,也不会轻易放过,众位都回吧。”
府尹大人两次发话让人回去,但那些人没几个动脚步的,张捕头忙带人驱赶。
这府城中的几家豪强见此,只得蔫蔫而去。
乐轻悠和孟鲤他们倒没有多留,反正留下来也没有,府尹大人一开口让他们回去,就走了。
等府牢前再次恢复空旷,李铎才背着手往黑洞洞的牢内走去,看到张捕头身后一个差役提着只竹篮,就问:“这是什么?”
张捕头道:“两个乐姓举人和一个方姓举人的妹妹送来的,担心他们在府牢中吃不好。”
“哦?好好检查一下”,还有这么镇定的家属,李铎看过乐家兄弟的户籍,知道他们父母早丧家中只有一妹,也不奇怪,走着走着,突然问道:“方姓举人可是那方宴?他们是一家的?”
张捕头忙回道:“听那小姑娘言语,是的。”
“兄弟三人,倒是真不可能一起作弊”,李铎喃喃自语,刚才他把这三十多个被带到牢中的新科举子的文章都看了一遍,说实话,真看不出来哪个是作弊哪个是没作弊的,不过真正优秀的文章,也的确不少,像乐家这兄弟三个,所谈所写全都是切实的有事实根据的实用文章。
考生户籍上,乐巍、乐峻是一家,他们二人的文章风格也很相似,李铎本来不能确定他们有没有作弊,现在再加上一个方宴,那这三人是一家的话,就真不可能作弊了。毕竟一家人三个考生,目标未免太大,另外三个考生买题买名额,至少得好几千两银子。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应该几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
李铎想着,已经走到那三间把举子们关到一起的大牢房前,只见那些新科举子大部分都面色惶惶,心里就暗叹了一口气,其中这些作弊的,这一辈子都将毁了吧。
大皇子二皇子暗中斗法,注定这场舞弊案不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大家都考虑的怎么样了”,往差役搬来的椅子上一坐,李铎说道:“可有人自愿把作弊之事交代出来的?”
牢房里的举子们都朝他看来,没人说话。
李铎等了片刻,笑道:“没人愿意说啊,是不是觉得本官找不出证据来?”
还是没人说话,李铎便继续道:“那好,咱们就现场做做文章,题目是‘泛爱众人者长久’,一个半时辰后,本官再来收答卷。”
在李铎说话时,已经有人捧着笔墨纸砚发给牢里众人。
“你们都是此次桂榜前五十名的优秀人才,能够从三千多人之中脱颖而出,这些环境差、作答时间短的困难应该都能克服”,李铎听着牢房中不敢说大声的反驳、牢骚之语,这么说道。
他观察着牢内众人,发现也只有那么七八个神情自若地接过纸笔,盘膝就地一坐,便开始沾墨答题。
李铎看了一会儿,说道:“只要答卷水平与你们乡试文章水平相当的,本官马上就可以放人,水平不足的,那本管只有把你们多留几天了。”
此言一落,有几个刚拿起毛笔的人抖了抖,把洁白的卷纸上滴了几滴墨汁。
……
乐轻悠跟孟鲤、范懿在胡同口分开往暂居的小院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特有的尖锐声音:“……我可不管你们家少爷是不是被冤枉的,他们被抓到府牢我可是看得真真的,我说怎么一家子这么好运气都中了,原来是作弊得的。”
武艺气愤的反驳声随之响起:“府尹大人还没审理,你凭什么说我家少爷作弊。”
“哼”,女人冷笑,“没作弊怎么把他们都抓了?昨天退给你们的房钱都给我还回来,然后马上给我搬出去。”
“大娘,俗话说得好做事留一线”,武恒的话还没说话,女人就又尖锐地喊起来,“叫谁大娘叫谁大娘呢?快退钱,都给我滚。我们家这干净地方可容不得你们玷污。”
“你他妈”,武艺撸着袖子就上前走一步。
正在这时,乐轻悠和夜与从只开一扇的大门口走进来,乐轻悠道:“武艺,不要跟她多说,去收拾东西。”
女人白了乐轻悠一眼,双手挽在胸前,“还是这做小姐的识相。”
乐轻悠没有理会她,到屋里将昨天那三分之二的房租拿出来,那女人一看,就要伸手接。
“这钱还给你可以,我们搬走也可以”,乐轻悠把那钱往旁边让了让,避开女人的手,“只是我哥哥他们并没有作弊,日后还请你不要用我三个哥哥高中这件事给你们家的院子招揽租客。”
“拿来吧”,女人猛地一抓,把那钱抓到手里,满脸不屑道:“你说没作弊就没作弊?一个破县沟里来的人家,凭什么能高中。放心吧,老娘才不会提你们,有你们这作弊的臭名在,老娘还怕招不来租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