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失笑:“行,朕要不允你所求,不是辜负你给朕戴的这么大顶高帽了?说吧,你想请教什么?”
“我是想问您,”乔虞蹙眉,颇有些惴惴不安,“先前给我下毒的,是嘉婕妤么?”
“就为了这?”皇帝佯作诧异,笑着反问她,“你自己觉得是么?”
“我原先以为是嘉婕妤,可如今她也中毒了,妾就有些糊涂了。”乔虞耷拉着脸,纠结道,“我都打算找嘉婕妤对峙去,结果我刚养好病能出门,嘉婕妤又被皇后娘娘禁足了。可见上天也是在警示我须得三思而后行。”
“这不,我也思不出什么来,只能来找您了。”
见她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小脑袋,皇帝越发觉得可乐:“你倒是真小心,没影的东西也能揣摩成一处出戏来。”嘲笑得尽兴了,他才出言道,“你安心,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皇帝罕见说出一句保证,乔虞却是想也没想就略过去了,道:“我也不是担心这个……主要,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我怎么也该报复回去才对,不然岂不是白白受这份罪了?”
头一回还有人在他面前叫嚣着要报复回去的,皇帝颇有些新奇,问她:“你打算怎么报复回去?”
乔虞叹了一声:“不满您说,我还没想明白呢。”她盼着指头一个一个说过来,“最公平的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惜我连药材名都记不起几个,更别提毒/药了,我有次想问齐太医要些巴豆过来都被他断然拒绝。”
皇帝轻笑出声,十分有兴致地听着她讲。
“我也想过找您告小黑状,让你帮我做主。可是回头再一想,您再怎么罚,那也只是站在正义的一边评判的结果,是来自于你的意愿,到底还是没有我自己动手来的解气。”
“最后我就打算啊,当面说清楚,中途找机会自己亲手打着人也算是出气了。可是吧,打人的时候不光人家疼,我自己的手也疼啊,这么算下来,吃亏的还是我。”
乔虞愁眉苦脸着道:“您瞧,这年头,报仇雪耻、惩恶扬善实在太难了。”
皇帝坐在上首笑得不行,还真跟她讨论起来:“你为什么还得亲自上手?吩咐底下的人动手,不就不会痛着你了么?”
“皇上,”乔虞整肃着小脸,一腔正气道,“我动手打回去,那是以牙还牙,合理伸张正义,让下人们去打,那就是仗势欺人,不但名声不好听吧,还连累几个奴才受罚,我才不干呢。”
皇帝被她谴责的眼神气笑了:“哦。身为后妃,不顾体统,亲自动手与人厮打,说出去名声就好听了?”
乔虞一愣:“说、说的也是。”她黯然失落地开口道,“好吧,这也行不通。皇上,还是请您给我出个主意吧。”
“行了,”皇帝无奈道,“你也别盯着嘉婕妤了。事关重大,这其中不单牵连了几位嫔妃,更波及到了皇嗣。你呀,也别成天自己瞎想些乱七八糟的,乖乖等着,待到都查明白了,朕给你留一个能报仇的机会,可好?”
乔虞蓦地笑颜逐开,盈盈俯身,欢欣道:“妾诚谢皇上的大方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早更啦~
第67章 旧怨
没过几天,宫里就传出安修仪向皇上自请入宝华殿一侧的佛堂内清修的消息,但也并没掀起多大风浪。
安修仪自生下三皇子,迁居听竹楼,圣宠便渐渐少了起来,而三皇子来年满了六岁就得搬到问学所去,皇上的意思是让皇后多照看一些,想来是没有给他再挑养母的意思。
因而众人听过便罢了,偶有几个发现其中蹊跷之处的,也聪明地保持缄默,并不打算掺和进去。
倒是简贵妃,她才让人盯了安修仪几日,还没查到个结果,就出了这么个事,原本心头还有三分怀疑,眼下便是吃准了安修仪心怀鬼胎,蓄意在背后害她。
“这个贱人!”她一抬手就将手边的茶碗挥落到了地上,怒气冲冲道,“居然敢这般算计本宫!”
陶嬷嬷在侧安慰道:“幸好安修仪也未得逞,可见主子您还是有福运在身的。”
“什么福运?”简贵妃没好气地说,“那不过也是她拿来哄骗本宫的,本宫怀胎十月,事事小心,结果呢?就生了个女儿,还是不得皇上喜欢的女儿。”她越想越是生气,“当年王妃、不是,元孝皇后生大公主的时候,皇上日日不离,哪怕隔着帘子也要看她们母女一眼才安心。还有贤妃,她自己不受皇上待见,一双女儿却正好讨了皇上的喜。本宫呢?”
说着说着,简贵妃语气中控制不住夹杂了些许委屈,“小公主满月多久了?皇上虽然送了礼过来,却一次也没来见过她。什么福运,为了她,本宫没了宠爱,没了脸面……”她忽然面容凝重地对着陶嬷嬷问道,“你说,会不会是本宫误会了?是她克着了本宫,跟宋氏那胎没关系?”
陶嬷嬷听得心惊肉跳,忙道:“主子您可千万别多想,公主出生那日的景象是有目共睹的,是百福具臻的吉兆,庇佑您还来不及,怎会克着您呢?”
简贵妃却固执起来:“她原也不该是那日出生的,是嘉、安修仪说这日时辰好,天有异象,本宫才冒险喝了催产药将她生下来。”她眉间紧皱,“是了,肯定是这样,那贱人知道本宫会生出个不吉利的公主,才让嘉婕妤使劲劝说本宫好好把这孩子生下来,什么大富贵,不过是她拿来蒙骗本宫的。”
她眼底簇簇的火光将眉眼印染得愈加美艳:“陶嬷嬷,给本宫准备轿撵去宝华殿,本宫要好好会会这位神通广大的安修仪。”后几个字闻声都能察觉出其中的狠意。
陶嬷嬷无法,只能应下:“是,奴婢遵命。”
……
说来也巧,乔虞也正打算去见见安修仪,又念及皇帝之前允诺给她个报仇的机会,便提前同他说了一声。
皇帝调侃着夸了她一句“机灵”,随即爽快地答应了,还附送着赠她一辆轿撵。
等真上路了,她才佩服起他的明智来。
宝华殿位于皇宫的西北角,从灵犀宫过去,几乎穿过了大半个后宫。比起单纯依靠人力的坐撵,轿撵既快,又挡着冷风,除了行驶时静不下来的晃动,实在能称得上舒服。
与她只带了寥寥几人的规格不同,乔虞从扬起的帷裳中,一眼便看见了前边人影延绵的长队,当即吩咐轿撵停下来,她向外望去,队伍中间涂金冠铜圆顶、以金翟饰彩绣的舆车上,简贵妃搀着宫人的手,正款款下来。
她远远张望着,直到见简贵妃一行人进了宝华殿,才从轿撵中出来,让尚乘局的小太监们在原地等着,她自己只带了夏槐,二人从另一侧小道绕到宝华殿之后,安修仪清修的佛堂前。
因着简贵妃在,她也不能靠太近,隔着门廊悄悄看过去,只见有道清瘦的身影从昏暗的佛堂中走出来,迎至简贵妃面前,福身行礼。
简贵妃朱唇微启,话语间甚是咄咄逼人:“安修仪真是好大的本事,连本宫也敢动心思算计!所幸圣上英明,将你贬来这修心之所。也好,下半辈子你就在这儿吃斋念佛,多求求佛祖渡你自己,洗一洗身上的罪孽。”
安修仪面对她的怒气,身形连动都未动一下,从容道:“贵妃娘娘远道而来,想必不只是为了来向妾宣泄您的怒火吧?”她的声线极柔,仿佛一点棱角都没有,偏偏其中掺杂了几缕阴郁清冷,再一听便让人觉得有些恐怖了。
直面她的简贵妃气势也不由弱了几分,转而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不怀好意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安修仪,本宫说你成天盯着别人家孩子坑害,现在皇后和宋婉仪可是都盯上你了?你是躲到这小佛堂够清净了,你儿子可还在外头呢?”
安修仪闻言,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她的双瞳深幽清寒,简贵妃一惊,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往后退去。
她恼羞成怒道:“你、你看我做什么?母债子偿,归根究底不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贵妃娘娘,”安修仪轻轻缓缓的开口,“您与其关心我们母子,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简贵妃狐疑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大公主就要回来了。”安修仪淡淡笑开,她原本就生得温婉姝丽,面上的线条十分柔雅,即使只是微微牵起唇角,也仿佛蕴含了无限的温柔。
这么一个柔美雅致的笑容,落在简贵妃眼中却有一股消不去的诡异之感。
她驱散心头莫名的感觉,不耐道:“回来就回来,与本宫有何关系!”
这事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大公主失了母亲,依照皇上对她的疼爱,怎么可能舍得让这么个小姑娘孤零零地在山上过年。
“娘娘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安修仪收敛了笑意,“当年大公主为何会突然跟随太后去五台山祈福,按理说,您应该最清楚才是。”
简贵妃这才断断续续地忆起了往事。
当年元孝皇后受幼子夭亡之痛,郁郁抱病在坤宁宫中,闭门不出,当时皇上有心宽慰他,可他自己才初登基,前朝不稳,政务繁重,实在抽不开身,便将大公主送到先皇后身侧,希望用女儿来缓和先皇后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