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百世谢家,如今门第衰落、人才凋零的连朝堂都踏不进。当年先帝厌弃夏家也就不让夏氏子弟任职,更多的是用斥责夏贵妃来让夏家颜面扫地,那几年,夏氏女儿有剃发出家的,有被休弃投缳的,嫁于成王为侍妾的贤妃已经是里头最幸运的一个了。
而皇上不喜谢家,手段婉转又毒辣。
谢家多才子,他就非将人一股脑的丢到军营去,美名其曰朕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起来的,好男儿应如是;谢氏子弟考科举,照样拿着功名,然后就下放到偏远的地方去做知州知县,说是一腔才华服务于百姓,方不负几年寒窗、满心为国。
相比起来,谢氏女子日子反倒还好过些。只是有那位名声在前,即使皇上不表态,谁又敢沾惹谢家半分呢。
前些日子还听说往日声名与元孝皇后相当的谢家嫡出大小姐被妾室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怀着幼子难产身亡,只余了膝下八岁的女儿,就这样,谢家也不敢上门讨个公道。
这事皇后也是知道的,当年的盛京双珠明争暗斗,她作为其中一位的妹妹,对这位谢大小姐也说不上陌生。
她脸色不由和缓了几分:“本宫知道,皇上不是那等会为了美色鬼迷心窍的性子,可是嬷嬷,翊坤宫不必其他,多出贵妃,先前皇上给了简贵妃瑶华宫本宫还舒了一口气,可如今,皇上让乔嫔搬进去,这又是什么意思?”
皇后越琢磨越觉得不可置信,“她不过是一个嫔。”有哪里值得皇上另眼相看的?
“主子,您着相了。”林嬷嬷温言道,素叶进来将地上的碎瓷茶水都收拾干净,素枝又新端了碗茶来。林嬷嬷接过来,轻轻放在皇后面前,“皇上改了名,那么翊坤宫就不存在了,自然也就没了那层‘辅佐国母’之意。”
“可是灵犀宫,”皇后蹙眉不喜,“‘灵犀’二字也是她配用的?”
心有灵犀,不过是个嫔,怎么配跟皇上心有灵犀?
这一点林嬷嬷也有异议,她知道皇后对皇上的心,这“灵犀”二字确实太过显眼了。
她暗暗将乔嫔此人记在了心上,明面上另起话题道:“娘娘可知明瑟阁昨天闹了许久,说是乔嫔中毒了。”
“什么?”皇后讶然,凝眉不解,“乔嫔中毒了?本宫怎么不知道?”她心头升起隐隐的不安,“皇上别是怀疑是本宫下得手,这才瞒着本宫吧?”
林嬷嬷道:“娘娘多虑了,皇上不提,相比是心头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不愿打草惊蛇罢了。”
“怀疑的人选?谁?”皇后狐疑地看着她,蓦地想到了什么,“是她。”
她想起昨晚听闻皇上派了人去瑶华宫说有事不过去了,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简贵妃被旁人截胡的奇景,皇后乐得晚膳用了一整碗的饭,一时还真忘了去打听皇上为什么临时改道去了明瑟阁。
林嬷嬷继续道:“主子,简贵妃还未出月子,皇上也翻不了她的牌子,本来谁都不知道昨晚皇上原本是去找简贵妃的,偏偏皇上特意派了张忠去瑶华宫传话,这才闹得沸沸扬扬,简贵妃算是失了大脸面。”
“她可不得恨死乔嫔了。”皇后讽笑道,“原来如此,皇上怕是怀疑简贵妃下毒害乔嫔,所以又添了把油,想让她再把爪子伸出来。”一想到两人只是皇上计划中的一环,皇后心头哽住的气总算通畅了许多。
“可是,皇上为何要对付简贵妃?”这点皇后如何也想不通,纳闷道,“就算厌烦她了,不去见她就是,皇上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又是为了什么?”
“这……”林嬷嬷也被问住了,说到底,这些也都仅是她们揣测的而已,也不能保证就一定是真的,“皇上的心思,奴婢哪能猜得透呢?”
她笑道:“总之是对主子您有利的,咱们只好好看着便是了。”
皇后目中浸着冷芒,话语中显出依稀的狠意:“不,本宫不能只看着。”
“即使皇上只是利用乔嫔,但顾念着她的安危给她迁了宫,还是里太宸宫最近的宫殿之一,可见她有几分能耐,若给她机会成长起来,日后对本宫的威胁不一定会比简贵妃小。”
“如今正好,她们鹬蚌相争,本宫为何不能做那得利的渔翁?”
林嬷嬷见状有些踌躇,想劝皇后,既然皇上出手了,便低调些免得被抓了把柄,但犹豫片刻,她又把话憋了回去。
或许,这其中真有她们坤宁宫的机缘在呢?
第54章 筹谋
皇帝的谕旨从坤宁宫传至明瑟阁,乔虞听完也是一惊,随后便是百感交集。
说真的,她对明瑟阁十分满意,同坤宁宫、瑶华宫等都隔了小半个御花园,虽然偏远,却也远离了那些权位纷争的中心,日子过得十分宁静。
而翊坤宫,哦,现在是灵犀宫了,连乔虞都知道那是离太宸宫最近的宫殿之一,可离皇上近,也表明跟皇后的坤宁宫肯定也近,光只这么一点,她已经可以预想日后有多少刀光剑影等着她去受了。
乔虞领了旨,谢恩过后,由夏槐搀扶着重新回到床上,背后靠着厚实的弹花软枕,敛眸假寐。
她不由苦笑,灵犀宫这么一桩寓意非凡的礼物,对她来说真不知是喜是悲。
原本她猜出幕后之人是专挑在御膳房这个人来人往的地下手,就知道其所求不小,肯定不是只想毒死她那么简单,还打算借势拖下只替罪羊。
否侧她都能不露声色地将毒/药带进皇宫了,在明瑟阁买通或直接安个人很难么?不仅更隐秘而且能减少意外情况发生。毕竟御膳房一到时辰,多少宫里的人都来领晚膳,谁知道不要小心阴差阳错的就把添了药的碗给谁拿走了。
而仅从台面上怀疑,有动机且有能力想害乔虞,只有简贵妃。
乔虞从入宫以来,甚少与谁交恶,一来她整日宅在明瑟阁中,大多数宫妃除了在坤宁宫,大约都没见过她;二来,她也没掺和到哪方势力中,便是偶尔受了无妄之灾,也只能证明她人缘是真不好,要说恨,也该她去恨人家;三来,要说宠爱,她即使能排的上号,却终究只是单打独斗,没有子嗣,没有家世,没有势力,旁人嫉恨她,顶天也就下药让她不易有孕,断了根基,哪就非要她死呢?
只有简贵妃,不说以前,光是她生产那日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乔虞确实算得上见证、甚至还间接戳穿了她的计谋,简贵妃迁怒于她并不是不可能。
想想,她还借着皇帝的名义去刺激了她一番……乔虞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依简贵妃的性子,她大概是真的想要自己死。
如果不是她不信简贵妃会下慢性毒/药,能憋住气再忍她一年的话。
这么一来,事情就很清楚了。
知晓其中内情的,除了乔虞本人和简贵妃,还有皇帝和皇后,以及藏在暗处、为简贵妃出谋划策,又疑似是她目标人物的那位。
还是那句话,皇帝和皇后有着天然地位权力上的优势,没必要采取这种隐晦缓慢的手段。因而乔虞索性将计就计,她能力不够水平有限,就不信皇帝加上被泼脏水的简贵妃,还找不出幕后黑手是何人,到那时,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对方也不可能再上位了。
然而乔虞没料到的是,一不小心戏过了,从天而降的一张馅饼差点没把她撑死。她当然不觉得皇帝如此厚待是因为对她有情,但无论他在暗地里琢磨的什么,这份大礼完全没有给她推拒的余地。
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便是想办法把自己的位分升上去,才能在那一圈修罗场中保留几分主动权。
乔虞睁开眼,唤了声床前侍立的夏槐:“这旨意一路过来,满宫的人也都差不多知道了吧?”
夏槐思忖着回道:“确如主子的话,谕旨从坤宁宫出来,皇后又附了四匹锦缎、两盒药材,让宫婢们一齐送来过来,路上一热闹,消息也就传出去了。”
乔虞轻笑一声:“皇后娘娘这是恨不得把我再捧高些呢。”她眸光流转,定了主意,“我上回不是写了几幅字么?你这会儿呈到太宸宫,就说是我给皇上的谢礼吧。”
说来惭愧,除了刚几回,她还记着些。可自从皇帝送了一箱书来,她也就难得想起来了才写几个字,拿给他看指不定一点没进步反倒往后退了。
夏槐应声:“是,奴婢遵命。”话落,又犹豫道,“那皇后娘娘……?”
“皇后哪缺我这些东西,”乔虞不甚在意,忽而想起了什么,奇怪道,“是不是许久没听见宋婉仪的消息了?”
夏槐想了想:“好似从蒋修容禁足出来之后,往日那些说蒋修容为难宋婉仪的消息便少了很多,而且皇上近几月多在太宸宫歇息,不常入后宫,也没召幸宋婉仪,宫里倒确实许久未听闻宋婉仪的动静了。”
“她日日往坤宁宫去,俨然成了皇后手下大将,简贵妃又顾着孩子,没了靠山,蒋修容怎敢惹她。”乔虞莞尔一笑,想起记忆中蒋修容目下无尘的模样,便觉得有趣。
“是啊,”夏槐也有些感慨,“自从简贵妃因胎相不稳静心休养,蒋修容,也是时时上门探望的。就是有几次简贵妃实在见不了人,蒋修容还亲手抄了佛经,为贵妃娘娘和小公主祈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