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仪扶着身旁丫鬟的手起身,手沾帕子拭了拭眼角,一举一动弱柳扶风,别有风韵,她面容上露出些许感激的神情:“妾失礼了,望嘉贵嫔娘娘、乔嫔妹妹别见怪。”
乔虞友好地冲她笑了笑,俯身问好:“见过曹芳仪。”
“曹妹妹这脸色白的,可是受惊了?”嘉贵嫔走上前,安抚般地拍了拍曹芳仪的手,转而看向宋蓁蓁,“宋婉仪可知道这其中缘由?”
自嘉贵嫔和乔虞突然出现,宋婉仪的目光一直放在后者身上,细细打量,隐含嫉妒。她自认容色倾城,少有人及,进了宫便合该盛宠罩身,地位不凡。
没成想她侍寝几次,皇上仿佛也是十分喜欢她的样子,却也实在说不上远盛他人。宋蓁蓁自持淡泊衿贵,位分等级在她看来如过眼云烟,只是乔氏姐妹都是皇上亲下的晋封旨意,唯她不过是皇后有心安抚,才得了个婉仪。旁人见着难免觉着她被两人压了一头,这怎么能行?
更何况听闻昨夜皇上亲自去了明瑟阁,这份特殊荣宠,时时刻刻蚕食着她的心,难不成,在皇上心中,她还比不上乔虞不成?
选秀时她未认真看过乔虞几眼,现下见了,便忍不住仔细打量起来,总觉得对方论容貌仪态都不如她,也未听说过有什么才学名气,皇上为何偏爱于她?
难道只是因为家世么?可曹芳仪出身比自己还不如,又是如何得到皇上青睐的呢?
第14章 登台
宋婉仪思绪来回反复,旁人看着只觉得她正愣愣出神,嘉贵嫔皱了皱眉,眸中划过一道冷意。
宋婉仪旁边的大宫女听然悄悄拉了拉她袖子,她方恍然回神,垂首行礼:“妾见过嘉贵嫔娘娘,见过乔嫔。”
嘉贵嫔莞尔一笑:“宋婉仪这是在细想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么?”
宋婉仪看了眼侧身沉默的曹芳仪,咬了咬牙,直直跪下了:“妾有罪,刚刚行至转弯处,一时情急,来不及停下,冲撞了曹芳仪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才看见地上碎了一地的镯子。
“呀,这不是皇上赏给曹妹妹的碧玺点翠玉镯么?怎么都成这样了?”嘉贵嫔望去一脸惋惜感叹,“清透无暇,浑然天成,真真是可惜了。”
曹芳仪身姿微颤,语含哽咽:“妾倒不是怪罪宋婉仪妹妹……只是这镯子是当日妾失了皇子,皇上怕妾过于伤怀坏了身子,才特意挑的玉制成了镯子,妾日日带着半刻不能离。如今见它…妾、妾难免想起我那未见面的孩儿,一时伤怀,情难自禁,实在是……”话语未尽,她仿若站立不住,无力的依靠在身边的宫女上,敛帕轻声啜泣起来。
“妹妹快别伤心了。”嘉贵嫔柔声安稳道,步子倒半点没动过,“宋婉仪也是的,行事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在御花园里这般横冲直撞呢?这若是哪天冲撞了皇上或是皇后娘娘可怎么好?”
宋婉仪跪在下边,抿唇不言。
乔虞站在靠后的位置,颇有兴趣地看着这幕戏,余光瞥见宋婉仪交叠在腹前的双手紧紧交握,关节处都发白了,背脊挺得笔直,倒有些坚韧风骨,她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另有一道声音先响了起来。
“怎么都聚在一起了?”
众人心神一凛,忙转身行礼。
“妾/奴婢拜见皇上。”
皇帝下朝后,张忠说御花园的荷花正开了,他便想到了乔虞,想着去御花园逛逛也好,顺路可以去明瑟阁看看她,也不算他失信了。刚踏进御花园,就见一堆人围在一起,还隐约有争执声,原本的好心情消散一空,才出声询问。
“都起来吧。”
皇帝视线下移,一眼便看见了离得最近的乔虞,她正低着头,如天鹅般纤柔的脖颈让他想起了昨日流连的触感,手指微动,烦躁感散去,摆手让人起来,淡淡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抬眸见曹芳仪摇摇欲坠的模样,定了两秒,才移开去,看向跪在地上的宋蓁蓁,“宋婉仪怎么跪着?”
嘉贵嫔自然不会去当这个被借的刀,可这儿她位分最高又不能不说话,她迟疑地看了一言曹芳仪:“今日妾向皇后娘娘请完安,见着日头刚好,便想着与乔嫔妹妹一道在御花园中逛逛,没想到刚进来就见到曹芳仪倒在地上,宋婉仪称是她不小心冲撞了,才向曹芳仪赔罪呢。”
半点未提手镯的事儿。
曹芳仪的神态比方才好了许多,面上泛着几抹红色,原本苍白单薄纸片人一般的立刻鲜活了起来:“倒也不全怪婉仪妹妹,前日太医诊脉说是妾体虚少气、思虑伤神,妾便想着今日时光正好,来这园子里赏赏花,多走几步也是好的。只是到底心神定不下来,没注意到婉仪妹妹,让妹妹受了惊吓。”她目光滢滢如水,满怀歉意。
宋蓁蓁自然不能不动容,她美貌更在曹芳仪之上,纵然不及她的楚楚韵致,但如此清雅脱尘之貌,若不是正跪在地上,说句仙人之姿也不为过,这般仪态卑微,面露愧色,任谁看着也心生不忍,“姐姐大度,只是……”她美眸婉转之间落在地上的碎玉上,眉间皱的更深,咬唇自责道,“这方玉镯是皇上对姐姐的一片心意,妹妹虽是无意,却也让姐姐触景生情,实属大过,姐姐若心中有气,只管罚我,不敢有怨言的。”
乔虞暗自一笑,这宋蓁蓁瞧着清傲,却也是个有急智的,不管曹芳仪的胎是谁的罪过,总不会是她们这新入宫的,宋蓁蓁不小心摔了她的镯子是大罪,那不小心落了她的胎的呢?比起镯子,曹芳仪触景伤情,心中有气,当然是更气那让她掉了孩子的人。
这就不能只单单想到镯子的事了,牵扯的大了去了。
曹芳仪神情蓦地黯然下去,静声不言,倒让乔虞忍不住望过去,难不成宋蓁蓁这一动正合了她的意了不成?
嘉贵嫔一旁冷眼瞧着,见皇帝面色淡淡不语,便开口道:“曹妹妹毕竟是刚失了孩子,神似不蜀尚有可缘,宋婉仪这般心神不宁,连着前边过来的人都瞧不见,可是为何?”
这番明晃晃的针对引的众人侧目不解,这宋婉仪是怎么得罪了嘉贵嫔?引得她这样厌恶?
宋蓁蓁闻言,眼眶一红,忙低下头,还未开口,身旁的听然先一步俯身磕头:“请皇上,嘉贵嫔娘娘宽宏大量,扰了我家主子的不敬之罪吧,”她语气哽咽,隐有泪意,颤抖着身躯道,“主子昨日收到了蒋妃娘娘的传话,说是…说是近有喜讯,心情愉悦,想着添些喜庆,让主子来御花园中选些开得正好的花,折了带回去。可我家主子刚入宫,哪里知道这些珍花那些能折那些不能呢?唯恐犯了大错,为难之下才神思不定,冲撞了曹芳仪娘娘,请皇上、娘娘明鉴!”
宋婉仪第一次在坤宁宫请安时,蒋妃故意为难她的事儿已经不算新鲜了,即使颐和宫的消息传不出去,想想也知道宋婉仪的日子是安稳不了的。
因此听然的话一出,没人会去怀疑。让人去折花是个小事,但在宫内,女子爱花,御花园的地界养花护草是最好的,固然种样繁多,谁知道哪一种哪一样就是旁人的最爱,轻易哪敢下手?
这是有意为难还让人说不出错处呢。
“蒋妃?”皇帝出声道,颇有兴致地问,“她有什么喜讯了?”
宋蓁蓁咬咬唇,显出几分为难来,只是皇帝开口了,她也不敢有所隐藏:“妾、妾也不甚清楚,只是听、听蒋妃娘娘说与简贵妃有关呢……”她张口喃喃,声音越来越轻。
“嗯,简贵妃,继续说。”皇帝视线落下她身上,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然而宋蓁蓁忽觉身上一重,仿若看不见的黑雾满满郁郁压在她身上,让人透不过气来,方才还想着尽量少言撇清关系,现下却顾不及那些心思,
“蒋妃娘娘并未多说,只是隐约提到说、说是,明年转春,这宫里又、又该多位小主子了。”
简贵妃有孕了?!
众人听出她言下之意,无不愕然,简贵妃此人出身世家、家权位高、容貌绝艳、圣宠不衰,唯有一点缺憾,就是膝下无子,宫里宫外请了不少名医,都说是早年小产伤了身子,落下了病根,需得多年调养才行。
如此,简贵妃行事才日益张横跋扈,也不仅针对受宠的妃嫔,更针对那些怀有身孕的,幸好手上有分寸,折腾人的同时叫了三名太医在身边随时候着,这么些年,倒也未出过大事。
唯有一位,就是在场的这位曹芳仪。
回过神来,曹芳仪的身上便戳满了不同意味、或直接或隐晦的视线,她安静地垂首,仿若什么都不知道。
乔虞不知其中内情,但她向来敏感,便是不抬头都能察觉到众人不经意对着曹芳仪撇过去的目光,这些“老人”间的官司她不愿掺和进去,里边浑水太深,纵有机缘她也没资本跟别人争,想来想去,也只有盯着皇帝安全些。
她悄悄抬起头向皇帝那儿望去,见他面容平和,目光从面前这群人身上一个个划过,唇角微扬,一手转悠着手上的翠玉金龙浮雕的扳指,仿佛在看戏一般的闲情雅致。
得,这出好戏,她还没尝出趣味来,这位倒是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