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神色一僵,果然显出了些许怒容,语气已然冷淡了不少:“既然皇上都准许了,本宫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自便就是。”
“皇后娘娘,”乔虞又道,字音上略微加重了一些,“妾自知有错,愿听您的训诫。”
皇后怔了一瞬,狐疑地看着她,许久未作反应,林嬷嬷见状凑身在她耳畔小声说了句什么,皇后眸光一动,扬声让殿内侍立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皇后不可能当着宫婢奴才的面来训斥嫔妃,主子就是主子,若不是犯了大错,这台面上的体统,纵是皇后,也是得顾忌的。
随着殿门缓缓合上,室内就剩了她们三人。
皇后淡淡道:“乔容华有事,就直说吧。”
林嬷嬷从旁搬了把红木圆凳过来,乔虞对她笑了笑,从容地缓缓落座:“皇后娘娘,妾是代乔常在特来向您致歉的。”
皇后挑眉,似笑非笑道:“本宫没想到,你们倒是姐妹情深。”
这话细听起来就能品出些许嘲讽意味,乔虞低头轻笑了一声:“不敢说情深,只是这事本就是针对我们姐妹而来,乔常在被皇上降位禁足;妾伤了脚,几月不得见圣颜,宠爱日微。皇后娘娘,您说,那些罪魁祸首又凭什么能安然无恙,犹享尊荣呢?”
在这场风波中,皇后同样是失利的一方,因而不免因她的话生起了几缕怨愤,仿佛同仇敌忾一般,语气下意识地缓和了起来,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乔虞眼眸一弯,泛着令人亲近的柔光:“妾知道简贵妃娘娘地位不凡,除了皇后娘娘您,满宫怕谁也压不住她的风头。”
小小的奉承之言润雨细无声,被简贵妃挤兑了两三月的皇后眉目柔和了几分,看她都觉得顺眼起来。
乔虞继续道:“妾不敢请求您为妾如何去对付简贵妃,只是希望您,不要因为简贵妃这棵庞然大树,而忽略了隐藏在她身后,长势正好的嫩叶枝条。”
皇后蹙眉,隐有不解:“你的意思是有人同简贵妃合谋……是谁?”
乔虞敛眸,轻声吐出了一个人:“夏芳仪。”
这是皇后第二回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不由微微坐直,身子前倾:“你知道了什么?”
乔虞道:“柳贵嫔之所以摔倒从而毁容,她和她的贴身婢女都指着是夏芳仪伸手推的她,此事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吧?”
皇后自然知晓,映杏可在她面前大肆职责了夏芳仪主仆一顿,但这事本就不好落实,就算是夏芳仪推的,她也完全可以说是自顾不暇,一个不小心在碰到了柳贵嫔。
关键是……
“夏芳仪身怀有孕,那时她也摔倒了,还差点伤了胎儿。”皇后思忖道,“若是她有意为之,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万一真小产了,岂不是悔之晚矣?
“但结果就是,无论是夏芳仪还是她腹中的皇嗣,一点事儿都没有。”乔虞微微笑道,“皇后娘娘,一起摔倒的三人,妾同柳贵嫔都是向前倒去,我们二人伤势颇重,夏芳仪明明是最易受伤的情况,却能全身而退,这本身就不合常理,对么?”她说着,忽而想起了什么,“啊,妾忘了跟您说,那日妾滑到之后应该是倒在夏芳仪身上的,只是妾临时冒险改了方向,才倒在了石子路上,身上平白多出了好几道擦伤划伤。”
乔虞幽幽叹了一声:“一开始被算在计划中的,就不仅仅是乔常在。”
一番话听下来,皇后神色凝重黑沉,对她来说,没防备之下被简贵妃坑了一把还能说她资历深、家世优越,重重算计之下才钻了空子。
可夏芳仪又是什么东西?
怪不得她还奇怪,什么时候简贵妃做起事来也这么环环相扣,下手干脆利落直接断了柳贵嫔的未来。
合着是另有“高人”为她出谋划策啊。
但愤怒过后,皇后多多少少冷静了一些:“本宫不可能对夏芳仪下手,她腹中怀着皇嗣,便是最大的挡箭牌。”
乔虞略摇了摇头,笑道:“娘娘您误会了,妾不是想让您对夏芳仪动手。”
皇后审视地看着她:“那你今天特意同本宫说这一番话,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想着激怒她,从而借她的手除掉夏芳仪么?
乔虞看出了她神情中的隐约不屑,笑意未变,柔柔出声道:“妾确有借刀杀人之心,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将主意打到您头上。”她见皇后紧绷的面容依稀有些软和,眼底的情绪越发的真挚动人起来,“妾有另一个人选,能帮您和妾,出那一口气。”
皇后奇道:“谁?”
乔虞莞尔一笑:“安修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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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共饮
夏芳仪有宠有子,完全没必要冒险同简贵妃掺和到一起,连入宫没多久的乔虞都能看出其冲动起来不管不顾的性子,没道理夏芳仪不知道。
大多数人的行为,本质上都是从对自己利益权衡出发。
陷害一个乔韫,不是什么大事,但其背后牵连的是皇后,乔虞十分怀疑,区区一个自己,足够令手握一把好牌的夏芳仪这般豁的出去么?
思绪一转,乔虞忽而想明白了,或许,她只是顺带的,柳贵嫔才是主要目标。只是她如何也想不通柳贵嫔是怎么得罪的夏芳仪,难道她们二人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在那日送走皇帝后,乔虞便托人送了些东西去怡景宫,她与乔韫是同父姐妹,便是来往亲近些,只要她有一日宠爱,别人也只能说她重情重义。
而除了送过去的几匣子,乔虞暗暗吩咐了南书,让她带话给柳贵嫔。这敏感的时候,还是别写书信平白给人留把柄了。
事故发生的时候,夏芳仪都没有动手,作为当事人的柳贵嫔再清楚不过了,然而不论是皇上,还是皇后,听着她控诉夏芳仪的时候,看着她的目光冷漠而疏远,仿佛面对着的是神志不清的疯婆子,一个字都懒得听进去,久而久之,柳贵嫔也泄了气,日日对镜梳妆,木愣愣地盯着镜中自己面上的疤痕泪流不止,一双凤眸红肿的几乎看不出来往日媚波流传的风采。
因而乍然听乔容华派人来问知不知道夏芳仪为何要害自己,柳贵嫔略微恢复了点神智,继而嗤笑不止,笑着笑着声音都沙哑起来,微不可闻。
她一点也不在乎乔容华的意图,是真想帮她伸冤,还是落井下石来套话的,满满的怨恨从她心底倾泻而出,几乎要将她作为人类的理智全数吞没。
柳贵嫔慢慢凑近紧闭的殿门,脸贴在上头,用极轻地声音道:“因为……本宫知道夏芳仪的秘密啊。”她痴痴笑起来,一听还真有些疯子的意思,南书吓了一跳,重重掐了自己一把才按捺住逃跑的冲动,“是、是什么秘密?”
“是啊,这就是问题啊。”柳贵嫔声音轻渺中透着几分幽冷,“你想知道?”
南书还未问答,就听她冷冷道:“那就去问安修仪吧,她什么都知道。”
随后,不管南书如何唤她,柳贵嫔再也没发出一丝声音,她只能装着着一头雾水,茫然地回到灵犀宫,一字一句告诉了乔虞。
乔虞才恍然忆起这么个人物来,安修仪,她还真是什么都知道。想来柳贵嫔之前为安修仪背了不少锅,不知道哪一口就被夏芳仪记在了心里,误以为柳贵嫔知晓了她什么秘密。
可就是她再好奇,也不能直接去问安修仪,在弄不清楚底细之前,这两人她一个也不想招惹。
理所当然的,她就想到了皇后。
这后宫里头行事,再也没人比她更方便了。
乔虞有意等了几月,眼瞧着皇后被简贵妃压制得都快在沉默中爆发了,她才主动上门,以她心头的不甘愤恨为饵,一步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令皇后不自觉的将自己视作同一立场上的人,才能放松戒心,认真思考起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果不其然,皇后并未直接回绝她,只说再考虑考虑,让乔虞先回去。
乔虞恭顺地起身告退,心下暗定。
皇后再贤良大方,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统治下的妃嫔对自己有欺瞒之心,况且还是个受宠有子的妃子,哪怕没这回事,皇后大概也是十分希望能找着机会将她打压下去。
……
随后皇后是如同跟安修仪通气的,乔虞便不再插手了,她跟许知薇不同,不是她有心运作几番就能阻止安修仪晋位的,倒不如谋定后动,见招拆招。
待她脚踝的伤彻底好全,外头的春意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一日较一日热起来,令乔虞越发不爱动弹。
夏槐婉言劝她,既然身子康健了,就应当早日想法子见皇上一面才是。
乔虞想想也是,再过半月就是夏至,回头她这儿能分到多少冰块,本质上还是得看皇帝的眼色。她思索了片刻,亲手写了封书信让夏槐送过去。
暗纹花笺上只有两行墨迹——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经过近一年的练字,她的笔迹还是逃不脱圆弧的线条显露出来的幼稚,因而这片入骨相思、情深意长的词文骤然来看仿佛是少女撒娇嗔怪一般:要是见不到你,我同谁去诉说着镂骨铭心的相思之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