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初没有陪云修跳下去,是她太胆小了。
她特别怕跳下去会一命呜呼,更没勇气去接受那样的下场,所以,她连一点危险都不敢冒,总想要把对自身的伤害程度降低到最小。
这是典型的自私自利,以自身为出发点的利己主义者。
绿珠走过来,手里抱着暖手炉,将其送到沈清平手里后,坐在一旁喋喋不休:“姑娘啊,那些人实在太过分了,竟然对你做出这等事。一会儿庞公子过来,你一定要眼泪巴巴地诉苦,最好是在他怀里软软地撒个娇,声音再娇软发腻一点,如果能亲近他一点儿的话,肯定能让庞公子将卫书娴大卸八块!”
自家姑娘长相妖媚,若再撒撒娇,别说是个男人会心软,就是个女子也会被其弄得心生怜惜。
且那庞焅对姑娘眼下是千依百顺,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挖出来交给姑娘来证明情意,但凡姑娘愿意放下姿态,他定然招架不住。
沈清平:“……”
呵呵。
事实上,并不会。
荔枝继续认真地擦着头发,在听完绿珠的一番说辞后,忍不住开口:“庞公子不会这般做。”
便是卫书娴,也不会被杀。
绿珠不解:“为何?”
荔枝没有多嘴解释,她相信自家姑娘心里跟明镜似的,一定早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庞焅的打算琢磨得清清楚楚。
晚间,庞焅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照例来到院里。
因着白日所发生的事,以及他目前的处境,他暂时还不能将闹事的众人全部处置为沈清平出气,于是,来时便特地去玄机门的库房找了些奇珍异宝带来。
沈清平正在看书。
她对过于正统的书籍兴趣不大,所以看得都是些新奇的故事。
这本书的类容类似于聊斋,讲述的都是书生与妖精鬼怪等各种离奇诡异的故事。
庞焅在屋子里坐了会儿,确定身上不再有外间带来的寒意时,这才起身,走到沈清平旁边,伸手将她眼前的书籍抽走。
“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沈清平:“……”
她就是想要打发一下时间罢了,顺便可以不用应付庞焅。
近日,她精神越来越差,睡眠看起来很好,其实都是一阵一阵的转醒,自然没精力再去做旁的。且她跟庞焅之间找不到什么可聊,干脆找点书籍以作遮掩。
下人端着盘子进来,很快,晚饭摆好。
沈清平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看着桌上摆放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时,眼底滑过了然的波光。
平日的饭菜并没有这般丰盛。
由此可见,庞焅今日的心情实在不错,同时,他大概是心里面对她有愧,才会想多做点事情来弥补她。
两人对坐。
沈清平让荔枝把送礼的东西收好。
既然庞焅送这些是为了让自己内心好受点儿,而沈清平今日也的确被庞焅利用了,那么,她接受这些馈赠理所应当。
唔~
她就是这样一个无耻的人啊。
以前对于云修让人送来的东西她全部接受,如今也一样。
多收集些值钱的玩意儿在身边,也好留着兑换碎银子让绿珠去疏通办事儿。
拿起筷子,沈清平刚吃了几口,嘴里咀嚼的食物还没咽下喉咙,就听庞焅突然郑重而真挚地道:“今日委屈你了。”
他没说如何处置那些人,便是说明想要小惩一番翻篇。
沈清平垂眸,专心吃饭。
不想要搭理庞焅。
老实说,被人利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来今日的事应该早就传到了庞焅的耳朵里,玄机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因此,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庞焅都知晓。
他没有及时出面,打的无非是别的意图。
他多疑。
所以,即便眼下玄机门已经尽收囊中,但庞焅还是担心里面会云修跟姜別客安插的人,刚好,借着今日的事情他也可以找出一些残余势力。
庞焅不清楚沈清平是否全然清楚,只道:“清平,等过几年,玄机门有了承担重任的人,我就带你一起离开,隐居山林。”
他并非贪恋权势,而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根本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也没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而且,他如果没有权势傍身,还有什么能力护住自己跟沈清平?
见她不搭理自己,庞焅也不生气,“你整日待在屋里怪闷的,明日,我便让你下山游玩一番散散心,你看可好?”
沈清平:“……”
得。
又把她当鱼饵用了。
她相信庞焅或许是悔过的,也相信庞焅想要过得日子是平平淡淡的,只是正如庞焅所想,事情走到这一步,那就断然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翌日。
沈清平收拾好东西,带着荔枝与绿珠乘坐马车下山。
她懒懒散散地窝在马车里,内心并不想要下山,然而,待在玄机门的确不太舒服,她也不想绞尽脑汁去应付庞焅。
所以,尽管她明明知道这一趟下山可能凶险,还是顺从了庞焅的意思。
被当成鱼饵就当真鱼饵吧。
再说庞焅聪明,想要利用她引出姜別客或者是云修留下的残余势力,那云修跟姜別客也不是傻的,以他们二人的聪明,定然会猜出庞焅的打算,绝不会现身。
……
一只白鸽在蓝天盘旋几圈,往某个方向飞去。
那是一间客栈。
在客栈的第二层雅间,关闭的小窗被人从里面打开。
卫济抓住白鸽,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摘下来,然后转身,将其交给坐在一旁正在喝茶的男子。
在男子对面,坐着位脸戴面纱,身形纤细的华服女子,她的瞳孔里,倒映出风姿绝尘,俊雅如画的云修。
第274章 小白眼狼
云修看完信纸上的内容,眼神冰冷,望着眼前茶杯里浮动的茶叶,心绪如同茶叶般在茶水里起起伏伏,游游荡荡。
卫济拿回信纸,转身过去,放到屋内燃烧的烛火上将信纸烧毁。
寒风吹来,将燃烧过后的灰烬顺着寒风的方向吹散。
他与卫隐相视一眼,再离开雅间,守在门外。
从公子掉落悬崖之后,公子周身的冷意愈发重了,且在公子的眼底,愈发深沉,
这一切,都要归功沈姑娘。
“我找寻兄长多年,再见兄长,兄长便是这副冰冷模样来对待我吗?”女子青葱般的手指戳了戳茶杯边沿,轻柔的声线里,饱含一丝打趣和幽怨。
她的声音放柔放软之后,像是在撒娇。
若让贴身伺候的丫鬟看到,见向来端正清雅的姑娘竟然会如此小女儿态,必然惊讶。
云修仍旧没有其他神色,只望着眼前的女子,语气平淡不露情绪:“你外出多日,左相必然着急,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眼前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左相次女孟玉楼。
她摘下面纱,露出国色雍容的面貌来,白嫩的肌肤透着层健康漂亮的浅粉色,将面纱丢到一边,孟玉楼也没有被云修的冷漠吓退。
反倒云修这副模样,更像记忆中的他。
见到故人,还是找寻这么多年的故人,孟玉楼自然高兴,她得到关于他的行踪后,顿时找了理由,打着回乡祭祖的幌子离开左相府。
“兄长,你我多年未见,本以为你能对我态度好点儿,那张冰冷的面孔多多少少都会出现半点情绪,没想到你竟如此淡定。就你周身的冷漠劲儿,较之以前更甚,你可是遇到了不能释怀的事?”
“……”
确实是不能释怀的事。
他在想,那等无情无义的女子该如何处置。
当日在青峰山,他如果不助她一把,主动跳下悬崖,就她那胆小如鼠,做事没有十足把握不敢轻易去做的性子,也不知晓能不能当着庞焅的面将他推下悬崖。
孟玉楼见他不搭理自己,也不恼,反正她所认识的云修自小便是如此,仿佛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够牵动他的情绪。
然而多年未见,他这般对待,到底是让她有些失落的。
但云修说的也对,她离家多日,若再不回去,她那位母亲怕是得担心死。
再者,多年再见,两人之间分别了数十年,中途必然有很多事情双方都错过了。别说云修到底经历过一些什么她不清楚,就是她在左相府又经历了一些什么云修也不清楚。
当年的两小无猜,没有隔阂嫌隙,已然伴随着分别的时光走远。
如今看着眼前故人,孟玉楼竟有些看不透了。
或许,她一直都没有看透过。
“兄长变了。”
云修闻言,只淡淡地扯了扯唇,“每个人都在变化,这么些年,你何尝又没变?”
“……”
孟玉楼沉默。
是啊。
她的确变了。
当年的单纯无知,已然消失,如今的孟玉楼失去了曾经的简单天真,多了心机手段。
曾经毫无重量的肩膀,也有了家族的负担和个人的责任。
不过她的变化,远远没有云修的变化大。
这或许也跟云修这些年的境遇有关。
她想问问他这些年的经历,可云修似乎并不想要多提,既然如此,她便不好再厚着脸皮,不知进退地刨根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