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平没那意思,但若能借此机会拖一拖时间,她是很乐意的:“绿珠说的是,我形容不太得体,一会儿见到云公子怕失了礼数。卫隐,我看你还是再等一等吧,待我梳洗过后,再去公子的院中拜见。”
卫隐打量了一眼她的衣着:“沈姑娘的形容并无不妥。”
沈清平:“……”
好嘛,这话算是彻底把她后面的说辞给截断了。
沈清平无奈,只好把从言桑那里得来的写满簪花小楷的宣纸交给荔枝,让荔枝把东西送进房间放好,然后携带两丫鬟跟在卫隐身后。
……
沈清平被带到了书房。
她推开门,轻步走进去,就被一屋子整齐叠放的书籍晃花了眼,她瞧着眼花头也有点晕,便将目光放在正端坐于椅上,在书案之上练字的云修身上。
果然,云修跟言桑在某些爱好上是品味相投的。
她才从言桑那里回来,看完言桑练字,转身再来云修这里时,云修竟然也在练字。
沈清平生怕打扰到正在练字的云修,于是将脚步放得更轻更慢,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她走到书案旁,瞧了一眼用镇尺压住的宣纸。
宣纸之上,狂草笔酣墨饱,潇洒有力,而握住狼毫的手指白皙分明,写字之时,他的手指用力,动作间力道刚柔并济。
沈清平乖巧的站着,一个字都没开口,注意力从云修的一手好字,转移到了云修漂亮的手上。
他的手骨纤长,肌肤比一般男子要白上几分,那手瞧着,让沈清平想到了她曾经看过的音乐会。那时,在音乐会上演奏的钢琴师,便有着一双极其好看的手。而云修的手指,比她见过的钢琴师手还要漂亮。
她有点手痒。
之前因着怕他,沈清平不敢多看云修一眼,便没注意到他的手有多好看。
然而,沈清平作为一名资深的手控党,在看到好看漂亮的手时,总归是眼馋的。
真想摸一摸啊。
沈清平这么想着,身体自然向前倾,她终究没能够按捺住眼馋劲儿,抬起手,对云修运笔写字的那只手生出了轻薄心思。
肌肤相触,云修颤了一下。
他的字还未写完,因着被沈清平打扰,就这么写了一半空在那里。
下一瞬,云修面色微冷,他抽回手,躲开沈清平那色狼般的目光,声音凉凉地道:“好好的一副《古诗四帖》,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沈清平抽回狼爪,看着写了一半的《古诗四帖》,心底发虚。
狂草帖运笔大多讲究潇洒随性,一气呵成,云修写到一半停顿,便令这副完整的《古诗四帖》有了缺陷。
云修用阴恻恻的目光瞧她:“文渊阁韩祐韩大学士,平生最喜张旭的《古诗四帖》,甚至闲暇时临摹过千百回。再过几日,便是韩大学士的五十岁生辰,恰好,我在他的邀请名单之中。这副《古诗四帖》,便是我为韩大学士精心准备的生辰礼物,可是现在……你给我毁了。”
沈清平面色一白,立马低头:“公子,我有错!”
云修临摹的《古诗四帖》是与原帖极为相似的,却比原帖多了两分内敛藏在其中,沈清平看了一眼墨汁,再盯着云修手里的狼毫,实在不忍心一副能够流传下去,且惊艳四座的《古诗四帖》毁于她手。
她柳叶眉微拧,将云修写过的部分细细打量,而后,双眸锁定住云修手里的狼毫,用一种非常想要弥补错误的眼神望着他,轻声道:“公子,这种狂草很是消耗精力,你看啊,反正《古诗四帖》已经这样了,我估计你等会儿还会重新写一副,不如,你让我试试?”
云修眼底滑过惊呀,又瞧了一眼毁掉的《古诗四帖》,他心知,他的字迹风格一般人无法模仿。因而听闻沈清平这话时,表示怀疑:“你会?”
沈清平没死之前,虽然死宅,但也有一技之长。
她不喜欢出去,是想要避免招惹烂桃花。
同时,她很喜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她享受一个人的状态,并且非常满足。
然而,这不代表沈清平什么都不懂。
事实上,她是中文系高材生,并且是全国闻名的那种。而且她自小被知名书法家收养,是那一批被收养练习书法孩子中最突出的,也被收养她的书法家对外宣称为继承人。
她所临摹的名家贴,一直都收藏在书法家的收藏室内,也曾在书法比赛上获得最高成绩,其书法水平,创下年轻一辈中无人抵达的高度。
其实沈清平在说这话时,心底有了八成把握,但她不敢在云修面前把话说的太满:“公子的笔迹不易模仿,不过事已至此,索性让我试试。”
云修眉梢微扬,他站起身来,一把拉过沈清平的小手,将狼毫交给她握住,在她耳边呵出温热的呼吸,低声道:“好好写。”
沈清平耳根微红,握笔的手指轻颤两下:“……我尽量。”
第18章 那是谁
握着云修用过的狼毫,感受到他指尖留下的体温,沈清平深吸口气。
她一手捏着宽袖,一手五指捏紧狼毫,在被破坏掉的那一个字上前后勾勒一笔,将写到一半的字写完整,并且看不出停顿过的痕迹后,再运笔如飞。
云修立在一旁,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这张脸。
沈清平专注写字的时候,浑身散发出安静宁和的气质,她的双眼清澈坚定,肉粉色的菱形小嘴抿在一起,过于漂亮的五官,既妖艳妩媚又脱俗出尘。
是两种很矛盾的气质。
然而被沈清平诠释的很好,融合的恰到好处。
云修的目光,缓缓加深。
他带沈清平等人回府之时,查过她们的出身,其中以沈清平出身最低微。
云修瞧着宣纸之上与他相仿的字迹,心底窜出一股惊喜,她竟然能够将他的字迹模仿出来,将因为一笔毁掉的《古诗四帖》完成得看不出端倪。
且她狂草的水准,不比他差,就是跟翰林院上了年纪的学士相比,也毫不逊色。
门外。
卫隐被前来拜见云修的王俪君跟方明烟烦的不行。
这一刻,卫隐觉着,要是寂云庄里的女子,都能像言姑娘待在院子里,或者像总想躲避公子的沈姑娘学习就好了。
王俪君跟方明烟手里各提一个食盒,分别给守在书房外的人赏了银钱。
绿珠在一旁轻笑。
荔枝保持沉默。
不管是在寂云庄里,还是在任何地方,荔枝有一套精准管用的生存真理,那就是少说话,多做事。如此,方才活得长久。
王俪君跟方明烟打扮的各有春秋,两人见绿珠跟荔枝侯在一旁,猜到沈清平在里面时,面色顿时难看。
尤其王俪君。
王俪君仍旧对云修唤她跟沈清平那晚发生的事耿耿于怀。
任由她怎么想,都觉得是上了沈清平的当。
也是她太低估沈清平,才会被沈清平的彩虹屁夸得飘飘然,忘记了沈清平原本嚣张恶毒的嘴脸,一不小心上了当。
眼下可好,沈清平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阴狠毒辣,以乖顺本分的形象在云公子面前得了脸。
王俪君见卫隐卫济将她拦在门外,对比沈清平在里面不知道用什么狐媚手段讨好云修的处境,气闷不已:“卫隐,卫济,我跟方妹妹都是公子的人,我们前来,是为了照顾公子的。真论起身份来,我跟方妹妹都是你们的主子,而你们只是公子的护卫,有何资格阻拦?”
方明烟附和:“就是,你们小心公子得知此事后怪罪!”
卫隐:“……”
卫济:“……”
王俪君被两人的态度弄得恼羞成怒。
从听闻沈清平前两日一大清早从临渊阁出来的事,两人皆心急如焚,都是见识过沈清平之前是什么性子的,眼看沈清平得宠,两人哪里还坐的住?
要是公子以后有事外出,又让沈清平抢在她们之前在寂云庄站稳脚跟,以沈清平的做派,肯定会想方设法在公子归来前弄死她们。
是以,王俪君跟方明烟只能暂时性的统一战线。
王俪君气得捏紧拳头,瞪着卫隐卫济:“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狗东西,知道沈清平得脸,就对她另眼对待是吧?凭什么她能够进去伺候公子,我与方妹妹就不能?”
方明烟原本还忌惮卫隐卫济,但等了这么久,心里憋着气,也被王俪君给带动了:“让我们进去!”
卫隐:“……”
卫济被两人烦的皱眉,他拉开卫隐:“王姑娘,方姑娘,请进。”
王俪君跟方明烟相视一笑。
然而两人刚走进,就被云修寒意十足的眼神吓住了。
云修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眉目间划过厉色,他见沈清平并没有被打扰到,便竖起食指,贴在薄唇处,无声地嘘了一下。
王俪君与方明烟正要说话,瞧见云修示意她们不要开口的动作时,立即闭嘴。
两人望着端坐写字的沈清平,妒火中烧。
云修注意到墨汁不多了,便看了眼《古诗四帖》的内容,还剩下小部分才能完成,可余下的墨汁,却是维持不到写完。
而云修让卫隐请来沈清平,就是想让她研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