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真还是不明白:“若是这样,为什么非要把消息透露给韩遂,暗示他用那样一种危险的方法?阿姐自己悄悄离开就是。”
田诺摇了摇头,苦笑:“你不了解他那个人,心思细密,手段了得,若不把水搅浑,只怕我一辈子都逃不开他手。”这个夺舍者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阿兄的记忆,和阿兄惊人相似,有时她都不自觉地会混淆两人。这些天她曾经不动声色地试探过,她的身边似松实紧,暗中永远有人跟着;若不用非常手段,就算一时逃脱,以他能动用的力量,她根本不可能离开。
田真问:“那韩遂会信吗?”
田诺凝视着田真,当初她救下田真,就是因为他这张脸,这张与她前世足足有八成相似度的脸,令她在异世乍然见到,恍然而生亲近之念,将他认作自己的弟弟。
她轻声道:“他不会全信,但一定会起疑心。只要他起了疑心,就是我们的机会。”不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的手工皂,她当初在西园与他相认时说的话,以及田真的这张脸,再加上韩遂的疯狂,不可能不入套。
她原本的计划,便是想要移花接木,让韩遂误以为田真死去的姐姐才是真正的田诺,而她不过是个气质相近的冒牌货,偶然从田真那里知道了一点他姐姐从前的秘密,才会在危机关头想着冒认和他拉关系。
只要见到田真这张脸,韩遂八成会产生动摇。毕竟他自己的容貌就和前世极为相似。自己再和田真配合,好好演两场戏,只要最后他信了自己是假冒的,就会放弃对她的纠缠。
可现在,大戏唱到一半,白雁归那里却出了问题。
她被迫修正了计划。她要韩遂无法确定,心痒难耐,这样才能为她所用,搅乱情势。而这一次,如果顺利,她应该能永远摆脱这两人。
田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脸信任地道:“阿姐,只要你好好的,我全听你的。”
两人又商量了几个细节,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守在外面的桂枝迎了上去,不一会儿,在外面禀告道:“小娘子,有人求见。”
田诺和田真惊讶地对视一眼,怎么会有人来这里求见她?
桂枝道:“是元将军。”
田诺神色一僵。
田真压低声音道:“阿姐,元将军来过好几次了,也向侍女们打听过你。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没敢让她们泄漏我们的关系。”
田诺眼前又浮现那日在垂柳下,他慎重问她心意的模样,想到白雁归冷酷的威胁,忽然感到了难过。她现在一身麻烦,注定要辜负他的心意。
她想了想,对桂枝道:“你代我去见他,就说,我即将跟阿兄北上,相见无益,后会无期,望将军早得佳偶,一世安好。”
桂枝动容:“小娘子……”
田诺道:“去吧。”元锐是个好人,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问题连累到他?
田真见田诺情绪不佳,岔开话题道:“阿姐,前阵子你提起的茉莉香粉我已经试出来了,你要不要试试?”
田诺知他心意,笑了笑道:“好。”
桂枝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大红锦囊:“小娘子,这是元将军让我带给你的。”
田诺皱眉:“退回去吧。”既然决定一刀两断,就没有拖泥带水的道理。
桂枝道:“田将军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这倒是奇了,田诺惊讶,接过锦囊打开。
黑白分明,如水墨泼就的石珠静静躺在里面,她丢了的雨花石珠?田诺吃惊,怎么会在元锐那里?
她拿起石珠,发现里面除了已经断开的细银链子外,还有一根粗而扎实的……赤金链子?她望着两根链子怔了半晌,将石珠拿给桂枝道:“找根络子编起来吧。”这两根链子,她是一根也不想用。
*
马车行走在青石板的巷道中,得得的马蹄声与吱悠悠的车轮声交织成一片。
前方,临时白府朱漆铜钉的大门在金色的阳光下渐渐显现。
大门口站着几个人,正怦怦地敲着门。不远处停着一辆破旧的骡车,黑毛的骡子蹶着蹄子在原地喷气。
田诺没有在意,任花树驱赶马车往角门而去。
倒是正在敲门的妇人发现了他们,忽然蹬蹬蹬跑了过来,拦在前面就亲亲热热地叫道:“雁归,你回来了。”
声音十分熟悉。
妇人见马车里没有回音,忙道:“是我啊,我是你六婶,你忘了吗?”
六婶?田诺已经很久没回过白家村,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来者是谁。白六的老婆赵氏,原身父亲的嫡亲嫂子?她怎么来了?
赵氏见车内还没有回音,双手一叉,两眼一瞪,抬高嗓门道:“好你个白雁归,高升了就不认人了?你再能,还能对长辈无礼不成?”
车内传来少女柔软动听的声音:“六伯母,是我。”
赵氏尴尬,脸微微一红,,随即气焰越发嚣张:“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个冒牌货!”
冒牌货?田诺皱起眉来,赵氏这话听着蹊跷,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云鸢从里面走了出来,神情带着罕见的紧张,勉强笑道:“各位,大人请你们进去说话。”
马车骡车一前一后进了宅院。田诺下了车,看清赵氏带来的是一对母女。母女俩长得极像,女儿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眉清目秀,笑容温柔;母亲却显得十分憔悴,看向她的目光隐隐带着敌意。
田诺若有所思:她并不认识这两人,对方怎么会对她有敌意?
云鸢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娘子先回房梳洗下吧。”
赵氏双眉一扬,鄙视地看了田诺一眼:“这可不行,我们要和白大人说的事,正和这位有关,她怎么能缺席?”
云鸢想哭:大人和小娘子正闹别扭呢,这个节骨眼上,这二位找上门,揭示真相,岂不是让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最郁闷的是,他明明将人安置好了,怎么会突然上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田诺微微一笑:“六伯母既然发了话,自然要遵从。”
赵氏不屑:“谁是你六伯母?”
田诺从善如流:“赵婆子。”
赵氏:“你!”气得脸都青了,她的年纪,怎么也不到该叫婆子的地步吧?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丫头忒也无礼!
“好,好!”她连连冷笑,“现在由你嚣张,待会儿有得你哭!”
云鸢忍不住了,板着脸道:“这位,嗯,赵婆子,请勿随意喧哗。”
赵氏:“……”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可到底不敢得罪云鸢,铁青着脸硬是咽下了一口气,盘算着见到白雁归再诉苦。
白雁归已经在正堂等他们,听到动静,目光直直投来,落到田诺身上。一时,仿佛万物都已消失,他眼中只有她的存在。
田诺面无表情地迎向他的目光。
十日不见,他的伤势已看不大出,原本俊逸清冷的面容却添上了憔悴,看向她的目光幽深得令人心悸。
田诺握了握拳,低低叫了声“阿兄”,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赵氏却是精神一振,笑容满面地招呼道:“雁归,可算是见到你了。”
白雁归恍若未闻,目光依旧落在田诺身上,暗潮汹涌,仿佛只凭目光就能将她吞噬入腹。
田诺脑中不禁又浮现那一晚,他含怒的掠夺,放肆的唇舌,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抓住她衣襟的手……身上密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脸色先是通红,又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原以为她能淡忘,可只要触到他那双眼睛,混乱羞耻的记忆瞬间完全苏醒,提醒着她不堪的一幕。
他们两人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第61章
她蓦地移开目光,强迫自己清空脑海。
赵氏见白雁归没有理会她,抬高声音又叫了一遍:“雁归!”
白雁归这才略点了点头,冷冷淡淡地叫了声:“六婶。”
得他一声称呼,赵氏顿时打了鸡血般精神焕发,拉着跟在她身后的母女道:“弟妹,婉儿,这位就是二房的雁归,我跟你们说过的,快来见过。”
母女俩不敢像赵氏那般放诞,一起行了一礼,口称:“白大人。”
赵氏在一旁道:“自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雁归是婉儿的正宗族兄,连冒牌货都能叫一声‘阿兄’,婉儿难道叫不得?”
婉儿羞红了脸,张了张嘴嚅嚅叫了声:“阿兄。”
白雁归淡淡扫过她一眼,眉头微皱,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
这已是赵氏第二次提“冒牌货”了,联想到她先前的话,田诺心里隐隐有了某种不好的猜测,忽然开口问道:“两位怎么称呼?”
赵氏得意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抢先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弟妹韦氏,这位是我侄女白婉,她的父亲你应该很熟悉,正是我家那口子的嫡亲弟弟,老十白礼。”
饶是田诺已经有所猜测,也不由脑中轰的一下,气血逆流:“你说什么?”
赵氏佯装抹眼泪:“说起来,弟妹和婉儿真不容易,两个妇道人家,千里迢迢扶棺而回,让我那可怜的十弟终于能够叶落归根,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