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慈又问:“那你是怎么落到那对拐子夫妇手中的?”
田诺又摇了摇头,答道:“我不记得了。”
元慈皱起眉来。
恽夫人横了元慈一眼:“大人这么严肃做什么,没得把孩子吓到了。”对田诺招了招手道,“好孩子,到我这里来。”
田诺依言到恽夫人身边。恽夫人拉着她的手道:“别怕,大人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他只是性子急,其实心里和我一样疼你。”
田诺乖巧地道:“我晓得的。”
恽夫人面上浮出笑意,怜爱地道:“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我们一直想帮你找到你的父母,可巧今日白郎君带了消息来,特意找你过来对一对。”
白雁归,他知道原身的身世?不可能吧。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田诺惊愕地看过去,却见他安静地看着她,目光中一片暗色,似是清冷,又似汹涌。被这样的目光看着,田诺只觉仿佛被猛兽窥伺,寒毛根根竖起,不安的感觉油然而起。
白雁归很快移开目光,取出一卷布帛,双手呈上。
恽夫人身边的胡妈妈下来接过布帛,献给了元慈。
“这是?”元慈面对白雁归,又恢复了和蔼。
白雁归道:“大人看过就知道了。”
元慈便没有再问,缓缓展开卷帛,目光落到上面,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对恽夫人道:“你看看。”恽夫人看过去,回头看看田诺,再看了看卷帛,也露出惊讶之色。
田诺被他们的做派引得好奇心起:这卷帛上到底有什么?
恽夫人招呼她:“阿诺你来看看。”田诺走过去,目光落到卷帛上,顿时一愣。
她看到了一幅绘在布帛上的水墨人像画,帛面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上面的画也褪色了许多,画中人的面容却依旧清晰如昨,栩栩如生。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生得发若堆云,面若桃花,身姿纤柔。她倚在临水的栏杆边,笑意淡淡,意态慵懒。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一对点漆似的美眸光芒流转,顾盼生辉,仿佛活过来一般,盈盈注视着看画之人。
不过,叫众人惊讶的倒不是因为画作的生动传神,而是画中的女子面容,赫然与田诺的容颜极为相似。只不过田诺年龄尚幼,面容稚嫩;画中的女子却正当韶华,雪肤花貌,容色无双。
“她是”田诺震惊地看着画像。
白雁归道:“这是我族叔妻子的画像。”
他族叔妻子,怎么会和自己长得这么像?田诺隐隐意识到什么,心怦怦跳了起来:“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白雁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徐徐道:“我族叔有一个失踪的女儿,与她母亲生得极像”
原来白家也曾是建业的望族,建业城郊的白家村,在前朝出甚至出过大司马。到了本朝,白家渐渐败落,但底蕴还在,也依旧设了族学,供子弟读书。
白雁归这个族叔名白礼,读书不成,在族中不得志,索性弃文从商,后来更是远离家乡,在中原之地定居下来。
其时交通不便,音讯难通,白家村渐渐失了他的消息。不料数天前,一位自称是白礼妻弟的人从中原而来,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白礼早在一年多前就染病身亡了,他在中原娶的妻子章氏和女儿孤苦无依,丧事办完后便遵照他的遗嘱,收拾了细软,回白家村投奔宗族。
章 氏的弟弟章六郎正好来吴郡办事,想到姐姐甥女回来这边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特意前来白家村拜访。白家村的人却一脸懵然:白礼的妻子女儿根本就没有来过。
章 六郎这下子急坏了,一年多的时间,路上就是再难走,也该到了。这么久还没到,多半出了意外。
他顾不得在白家村多留,立即辞行,打算沿着白家母女可能走的路线一路北上,看看沿途是否能发现她们的踪迹。又拜托白家村的人在周边留心寻找。
可白家村的人根本没见过白礼的妻女,就算要找都无从找起。还是章六郎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张姐姐昔日的画像,甥女长得又是极像姐姐的,白家村的人只需照着画像找人便是。
他心急姐姐,将画像留在白家村后便立即返回了北方。白氏宗族遂将画像在族人间传阅,发动大家的力量一起找人。传到白雁归家中时,他一眼便认出画像和田诺极为相似。和族长说明后,他立刻带着画像来郡守府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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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片沉寂,各自思量,片刻后,元慈的声音响起:“只凭画像并不能肯定。”
“是,”白雁归不否认,“所以学生特来求证。”他望向田诺,“据章家舅爷说,我那族妹随身带有一枚绿色的玉玦,不知田小娘子可有?”
田诺摇摇头,除了手上的雨花石珠,原身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任何其它饰品。
出师不利,白雁归的神情却丝毫未变,又问:“那田小娘子左臂外侧是否烙有字纹?”
田诺:“”他不是明知故问吗?当初他不就是拿这个逼她去见他的?
白雁归道:“章家舅爷曾说过,礼十叔之女乳名中有一个‘田’字,自幼性情娇憨,不知世情,礼十叔忧心她被人拐骗走失,特意在她臂上烙下‘田’字。”
这倒是极好验证的。元慈对侍奉在他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款步走到田诺身边,柔声道:“小娘子,请随我来。”
田诺摇了摇头:“不必看了,我臂上确实有烙字。”
元慈道:“稳妥起见,还是验一验为好。”
田诺抿了抿唇,跟着侍女进了旁边的耳房。
胡妈妈跟了过来,说声:“田小娘子,冒犯了。”捧起田诺的一只手,动作利落地开始卷她的袖子。
纤细雪白的手臂一点点露出,现出上臂外侧烙下的饰着缠枝花纹的篆体“田”字。
三人回到正厅,胡妈妈对恽夫人点了点头。那侍女也向元慈行礼道:“小娘子臂上确实烙有‘田’字。”
那就是了,恽夫人道:“看来阿诺多半就是那个失踪的白家小娘子了。”
田诺却觉得古怪,白雁归既然早知道她可能是白家女儿,为什么当初在香雪山庄不说,非要等到现在才说?她提醒道:“可我没有绿玉珏。”
恽夫人猜测:“当初阿诺曾落入拐子手中,或者玉玦在那时候遗失了?”
田诺无法反驳。的确,她来时原身已经落入拐子之手,即使有值钱的东西,也该被拐子搜走了。
白雁归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年岁也符合,我那族妹丁卯年出生,今年正是七岁。”
这天下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年龄c卷帛上的画再加上烙字,即使没有绿玉珏,证据也已经够充分。
恽夫人笑盈盈地恭贺她:“恭喜阿诺找到家人。”
胡妈妈在一边凑趣道:“这可真是是天缘凑巧,小娘子逃出时,偏偏遇到了白郎君,真正是老天有眼,可喜可贺。”
田诺却高兴不起来。老天有眼吗,她怎么觉得老天在逗她玩呢?她在拐子窝挣扎求生时家人在哪里?她被元家逼得别无选择时家人又在哪里?好不容易想通了,决定老老实实地嫁入元家时,忽然来一出身世大白的戏码。可照白雁归的说法,原身父亲亡故,母亲失踪·,就算知道了身世,她依旧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等等,她忽然意识到,原身若真是白家的女儿?她岂不是成了白雁归的族妹?
田诺头皮发麻,随即安慰自己: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族妹,关系远着呢,应该不会有多少交集吧?
她不由看向白雁归。白雁归眉眼低垂,神色平静,无喜无悲,唯有偶尔扫过她的眼神,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光。
门口传来侍卫的通报声:“大人,蒋家人到了。”
众人都是一愣,这才想起今日本是定好的蒋家接人的日子。恽夫人连忙吩咐胡妈妈道:“先请蒋家人在西花厅喝茶,我一会儿就去。”
胡妈妈迟疑:“那田小娘子这里”还要不要去蒋家,和大郎君的婚事又该怎么办?
这倒也是,恽夫人的动作顿了顿。
白雁归淡淡道:“既然是我白家的女儿,我们自然是要接回去。”至于婚事,他垂眸,掩住眸中的锐利,缓缓道,“族妹尚在孝中,也该回去给亡父磕个头。”
胡妈妈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得,还在孝中呢,这婚事没法提。可田小娘子要回自己家的话,三郎君这边该怎么办?
元慈的目光闪了闪,忽然开口道:“不着急。田小娘子的身世尚有存疑之处。”
恽夫人惊讶:“大人?”刚刚元慈可是什么都没说,怎么忽然提出异议来?
元慈道:“我此前已命锐儿前去捉拿董家夫妇,想必很快会有回音。”在来元家之前,田诺最后接触的就是董大郎夫妇,验证田诺的身世,从董大郎夫妇入手最合适不过。
恽夫人问:“那蒋家这边是暂时推了?”
元慈摸了摸下巴,两眼眯起,笑得老奸巨猾:“蒋家人既已到了,也不好叫人家白来,该做什么继续便是。”
恽夫人一愣,忽然明白过来,暗赞元慈高明。为了元如意,田诺是无论如何都要嫁入元家的。不管怎样,先把婚事定下,免得今后生变。谅白家也不敢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