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衾失笑,她点了点头,说好。
她总是舍不得拒绝他,拒绝这个在刚到这个世界,就给她无数善意的男人。
林驰云,那是一个拥有没有被世俗污染的正直与坚毅的人。她为他的光芒万丈而感到悸动,她舍不得挪开眼,她为之震撼。
……她觉得,他是那一轮永不熄灭的太阳。
苏衾走出咖啡厅,她还未走出几步,脖子上就拢上了一阵暖意。
低头一看,是那条红红的围巾。而原本的主人正笨拙又可爱地给她系了一个红领巾结。
今天没有下雪——
但是,太阳依旧很大,很暖。苏衾想。
章节目录 19.豪门继母(1)
“祈安, 你回来了。”陆祈肃身穿黑色西装,神情肃穆, 在看到他时,那张眉头紧皱的脸终于有了几分放松。
堂兄的目光带了哀戚,他打着黑伞, 有雨珠斜斜落在了地上, 动容地看向他,声音破碎不成调:“小叔他……”
陆家大宅外, 来来往往的只有陆家人,仆人们缄默不语, 各个穿着黑衣, 让这场葬礼的开端变得严肃沉凝。
陆祈安从车上下来,他戴了一幅雪白手套, 接过了身边助理递来的伞。
他望了一眼陆家大宅的门匾,上头写的“陆宅”二字,在雨中萧索而凄凉。
雪白的剑兰被大朵大朵的摆放在来往的道路上,不管是陆家的直系还是陆家的旁系, 人人都目露伤感与悲恸。而今日刚从国外归来的陆家家主独子, 陆祈安却面无表情。
他手握伞把, 伞骨在风雨中发出几欲破碎的声响。他对着陆祈肃点了点头, 只淡淡说了一句, “我回来了。”
然后脚步往前走, 毫不在意地踩过剑兰, 皮鞋鞋底碾过花瓣, 雨水与泥土混合,这些花瓣就在他的脚下烂成一滩。
陆祈安混不在意,他慢慢地走向了陆家大宅此刻大开的正门。
往正门望去,陆家大宅的大厅敞亮着,里面挂满了黑纱白布。
有亲朋好友送来的花圈、挽联,有仆人布置得整洁如新的桌台,还有……正中央摆放着的冰棺。
那一台冰棺,上面罩了红布,透明的盖上,有着蜿蜒曲折的水痕,是干过以后被低温凝住的印记。
陆祈安沉默地往前走,他的皮鞋与地面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陆祈肃在他身旁,低低声与他道:“小叔他……心脏病复发,医院抢救来不及。”
陆祈安抿紧了唇,他目光笔直地看向那台冰棺,嘴边不知何时泛起了嘲讽的意味。
“他在死前说了什么?”他这样问陆祈肃。
陆祈肃顿了顿,许久才这样说,“小婶是最后和他在一起的,我不清楚他们之间说了什么。”
“抱歉。”
陆祈安已经走到了冰棺面前,他低下头来,安静又格外漠然地打量着他已经分别数年未见的父亲——
六年前他与他最后一面,二人从未有什么话说。在机场分别时,他的父亲陆阳铮只告诉他这么一句:“既然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父亲,那你就走吧。”
彼时他满心愤懑,恼怒于他娶了一个只比他大了三岁的女人,于是他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痛斥他:“你何曾是个合格的父亲?”
“但没有关系,你做不成我合格的父亲,倒是还能与你的新妻子再生养一个,届时,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出色、完美的父亲与丈夫!”
陆祈安这般咬牙切齿地对他说道。
于是不欢而散。他在飞往国外的航班上,毅然决绝地拉黑了陆阳铮及他助理秘书的所有联系方式,然后不再使用陆家的钱,孤身一人在国外打拼至此。
如今,六年以后,当年那个不惜与儿子争吵不休也要娶那个年轻貌美女人做妻子的男人,死于沉疴痼疾。
他静静躺在冰棺里,面色苍白,唇色乌青。
瞧着倒是有几分人生凄楚悲凉。难以言喻的悲恸就此漫漫浮上心头。
陆祈安怔怔地看着棺中的父亲,许久许久才抬手碰了碰透明的棺盖。
他轻声问陆祈肃:“她呢?”
陆祈肃先是愣了一秒,旋后说:“小婶?她上楼休息去了,她一宿没睡——”未等他说完,陆祈安便平静地重复了一句。
“小婶?”
这话不是质问,只是感到好笑而已。
陆祈安扭头看向陆祈肃,他那无能大伯的长子——他在国外这些年,陆祈肃在陆阳铮身边帮忙做事,他那大伯毫无经商头脑,生的陆祈肃也不算出色,但陆祈肃到底是听话的。他在知道陆阳铮死讯时,与陆阳铮的多年好友兼秘书陈伯联系过,陈伯夸过陆祈肃,说他十分听话。
不管是大事小事,只要陆阳铮吩咐,陆祈肃都能十分乖顺地给他做到。虽然有些事不能做到十全十美,但他那听话的性子,就足够陆阳铮关照喜爱。
陆祈肃是与他陆祈安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
陆祈肃露出几分尴尬的表情,他说:“是小叔让我,让我喊她做小婶的。”
陆祈安似笑非笑,他瞧了一眼他,漫不经心:“是吗,她好似和你一般大吧?”只是这么一句,他又扯开话题,温厚纯良般问道:“能帮我喊一下她吗?”
“六年没见……我还真是想见见我的小妈长什么样了。”
那“小妈”二字,从舌尖吐出,并不带轻佻亦或是嘲弄,陆祈安的神色自若。他说完以后,冷漠地拂开了冰棺上的红布,恻恻寒意落在他指间。
陆祈安望着自己的手掌一刻,然后慢慢脱了雪白手套,拂去地上浮尘,在陆祈肃颇有些为难的神情下,跪在了陆阳铮的棺前。
他即便是跪着,背脊也是挺直的,梳到脑后的短发,显露出光洁的额头。与陆阳铮生得有五分相似的长相,鼻若悬胆,目若寒星。他跪在死去多日的父亲面前,久久地看着他苍白、僵青的脸。
陆祈肃想说什么,紧接着,陆祈安就头也不抬,缓缓说了一句。
“去找她。”
“祈安——”
“我有事想和她聊聊,堂哥,拜托你帮我喊一下她。”
看似礼貌实则强硬的态度,让陆祈肃露出几分无奈与受挫,他唉声叹气,最后还是往陆家大宅楼上走去。
脚步声在身后,一步步远去。
陆祈安用手掌贴着冰棺,他唇边慢慢卷起了一丝笑意,并不带任何情绪,只是轻飘飘的。
他问已经死去良久的父亲。
“爸,你说,她知道你没有留任何财产给她吗?”
“……不过我知道,你很可能是来不及改掉遗嘱上的名字,对不对?”陆祈安平静地笑了,“我知道你爱她,但我猜啊——”
“她一定不爱你,她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钱而已。”
*
苏衾从厚厚的被子中爬起来。
她形容憔悴,雪白的脚踝落在柔软的羊毛毯子上,一步一趔趄。
门外,陆祈肃轻叩门扉,“……小婶,祈安回来了。”
“他想见见你。”
后面这句话,他说起来也觉得毫无底气,最后叹息,又说:“你休息得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帮你端一杯热水?”
“不必了。”
苏衾没有立刻开门,她在门边站着,回身看那张主卧里的大床——半个月前,她和陆阳铮还同寝共睡。
而今,陆阳铮死了。
他在冰棺中,沉睡如雕塑。
而她在这里,静静等待着陆祈安的到来,准备着这个世界里剧情的开启。
……
这是一个以陆祈安为主角的男主奋斗向小说。而她苏衾,是陆祈安在剧情开始,回国接手陆家后遇到的第一个反派角色。
苏衾,今年二十九岁,小丈夫陆阳铮二十岁,大陆祈安三岁。她是在小说剧情中,被称为是为钱而嫁给大她二十岁男人的年轻继母。
细算这个角色在小说中存在的文字,也不过十来章节而已——她在陆祈安回国以后,在葬礼上对律师宣布的遗嘱细节表示不满,乃至于试图伪造遗嘱,借机获取大额遗产。
但是很显然,她这种只活了十多章节的小反派人物,最终没有如愿以偿。
苏衾因伪造遗嘱失败,被陆祈安狠狠嘲讽冷视过以后,失魂落魄、伤心失意之下,跑到酒吧街买醉。最终,她在醉醺醺时,因卷入一场黑道人物的器械争斗而重伤休克,最终没能抢救过来。
苏衾死在了陆阳铮死后的一个月。
陆阳铮葬于陆家坟墓的一个月后,苏衾作为他的继妻,同葬于此。
……这一切看似是巧合,但是苏衾知道并非如此。
因为苏衾的死,是陆祈安刻意促成的。她犹记得那本小说中苏衾死后,那一段有关于陆祈安的描写。
——陆祈安站立在陆家坟墓前,他撑着黑伞,苍白修长的手指握住了伞把。
天在下雨,如同陆阳铮葬礼当天般,那样大的雨。
陆祈安踏过雪白剑兰,将它们踩进泥泞中。他来到这对夫妻墓前,轻轻地微笑起来。
他克制而疏远地对陆阳铮的墓碑展露了一丝浅笑,醇而温的声色听不出任何恶意,此刻他温情脉脉,尤有父子情。
“爸,她果真只是爱钱而已,不过没关系,就算她不爱你,我也把她送去给你了。”
“我知道你爱她……”陆祈安松开伞,雨丝从空中落下,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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