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陈雾里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送他回来,完全是因为......算了。
直到车停在江家别墅外,陈雾里扶着人下车,看了看黑漆漆的大栋别墅,除了周围的路灯,江家的豪宅空洞得没有一丝人气。
她皱了皱眉。
也不知是今晚皱眉的次数过多,还是被他这样子气的,太阳穴都有些隐隐发胀。
江弥森酒量本不差,但之前几种烈酒混着喝,这会儿确实是醉得不轻,一半的重量几乎都压在陈雾里身上。
她不免有些吃力,时不时还能感受到少年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不由得心底抱怨:一个人住这么大的豪宅干嘛?走到门口都要这么长一截路。
好不容易搀扶着人走进院子里,站在大门前,看了看密码锁,喊他。
“江弥森,醒醒,输密码了......”
少年的头耷在她肩膀,眼睫动了动,却半晌没睁开。
陈雾里叹气,再问,“那带钥匙了吗?”
依然没人回答。
忍住想把他就这样丢在门口就走的冲动,抽出一只手,拍了拍他脸,“江弥森?”
他个子很高,半身的力压在她身上,时间一久陈雾里就有些吃不消,得赶紧开门才行,脑袋一抽,干脆伸手去摸他衣服口袋,结果探手摸去,却摸到腹肌......赶紧拿开手。
衣服口袋没有,再摸裤子口袋......
手指刚碰到裤袋边沿,就被少年攥住手腕,“别乱摸......”
因着醉酒,他声音有些暗哑,呼吸也有些重,费力抬手输入指纹,滴地一声开了门。
陈雾里:“......”
我怎么没想到指纹锁......?
将人扶到沙发上丢下,才呼了口气,累死了。
她并不知晓江弥森酒量如何,但看起来的确是醉得不轻,他仰头倒在沙发上,捂着胃皱眉,大约的喝多了难受,不过酒品还行,没发酒疯。
将人丢在沙发后,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准备离开。
把人送回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刚走两步,脚步却顿了顿,她抿唇,又转身回去,蹲下来,拍了拍他脸,“醒醒,给你家保姆打电话,让她来照顾你。”
少年脸色有些苍白,没有丝毫反应。
陈雾里没好气地站起身,“那你就自己躺着吧。”
不过是醉酒,又不会死人,管他怎么折腾。
结果刚又走到门口,就听见客厅有动静,一阵脚步声让她下意识回头,却见他冲去了洗漱间,随后传来呕吐的声音。
这是喝了多少啊?
再次皱眉,但到底是没就这样离开。
她只是觉得,但凡身边相熟的朋友,无论是宋琦琦段嘉遇,或者齐宇刘茜范嵩,遇到这种情况,身边又没人照顾,她都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
在流理台倒了杯水跟过去,等他吐完,便将水递给他。
刚用冷水洗了把脸的少年,稍稍清醒了些许,双手撑在洗漱台,看着旁边递过来的水杯,抬眼。
看着镜子里,站在他身后的女孩,似乎很诧异她还没走。
她不是应该很生气吗?不是应该,就算看到,也不想再搭理他吗?
不是应该,对他失望得很彻底吗......
脑袋很晕,并不允许他思考过多,却还是记得,陈雾里应该很生气吧......
他本来,就是打算让她生气,失望,然后,也别再管他了。
就像当初疏远陈风起和范嵩他们一样,亲手把身边的人一个个推开。
少年脸色苍白,眼神清亮了一瞬,又恢复一片迷蒙,看来吐完后,醉意也并未消减多少,连站都不怎么稳当。
陈雾里赶紧伸手扶住他,喂了水让他漱口,然后扶着人出来,他本能地靠在她身上,带着几许依赖。
她依旧带着些怒气,但想了想,还是打算将他扶上楼,让他回房间睡觉,然后再走。
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有几分清醒,但好歹还算配合,上了二楼,却不愿回房间,非要往阳台走。
陈雾里无奈,只得将他扶到阳台的藤椅坐下。
少年仰头,沉默地看着夜空。
星辰满天,看似热闹,可彼此之间,却相隔了几亿光年。
他天生就该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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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雾里稍稍退后两步,看着少年的背影,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跟他说话。
上次铁甲俱乐部的气还没消,今晚在酒吧街他居然又来一次,若不是看他这会儿醉得挺厉害,她铁定就动手打人了。
以前还能把他当弟弟看,以后.....估计就是曾经认识的某个人而已了。
转身下楼,去倒了杯温水,上网搜了一下简单的解酒方法,然后打开冰箱看了看,也不知道他多久没让保姆过来了,冰箱里空荡荡的。
目前唯一能找到的,也就能弄杯淡盐水了吧。
等端着杯子再次上楼时,却见少年不在原位,又去哪儿了?
上前两步走到玻璃门前,才发现,他坐到了外面台阶上。
这处豪宅修建的露天阳台很大,还分了两层,花圃被花匠定期打理得很细致,处处都能彰显贵气。
她端着水杯走过去,却看见他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通讯录的页面,那号码没改备注,少年怔怔看着那个号码,许久未动,手指有细微的颤抖,几次想要拨出去,却又始终没有拨出。
虽然没有备注名称,但陈雾里似乎能猜到,那串号码,应该是江毅或者沈奇英其中之一?
江弥森,对他父母的事,应该很难释怀的吧......
她不便打扰,沉默站在他身后,正打算放下水杯走开,却见他突然站起身,将手机狠狠砸向阳台外。
砰地一声砸在玻璃上。
不知用了多大力,像是发泄,更像是抛弃什么。
本就醉态的步伐,被带着一个踉跄,陈雾里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
“先喝点淡盐水。”
“对不起。”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很低,神态并不清醒,但脑袋似乎又很清醒,知道是在对谁说,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
平时不会说的话,在喝醉后,在酒精的麻痹中,才会忍不住说出来。
“那天,还有今晚,对不起......我故意的。”他站得不稳,被她一扶,半身力道就压了过去,低着头,脑袋靠在她肩膀。
“想让你讨厌我,害怕我,躲着我......所以,我是故意的......”
故意让你生气......
他说着,还轻轻笑了下,毫无防备的靠在她肩头,陈雾里手中仍端着那杯淡盐水,透过他肩膀看了看身后,只要一推,他就能摔下台阶去。
陈雾里心想:如果他再敢有别的举动,她会毫不犹豫一把将他推下去,摔了活该。
可少年只是带着依赖般,耷着脑袋,靠在她肩头,没有再逾越的举止。
其实,她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样近似拥抱的姿势,早已突破以往所有接触过的异性,除了她亲爸和亲弟,这世上没有第三个异性,这样面对面拥抱过她。
这个问题,到底是被忽视,还是被纵容,她自己不去想的话,也就无人知晓了。
然后,陈雾里此刻注意到的一件事却是,这几次见到江弥森时,似乎都没再闻到曾经那股很好闻的沉木香,取而代之的,是烟草味,是酒气。
这样的味道,她不喜欢。
他这样的人,不应该与烟酒为伍,不应该行走在黑暗中。
她捏紧那杯水,没有推开江弥森,只是问他,“为什么要故意这样做?为什么要故意疏远陈风起范嵩他们?”
“因为......”少年低低的声音,带着醉意,却更显实诚,“害怕被抛弃啊......”
在被抛弃之前,我先抛弃所有人,那样,就不难受了。
从小到大,很多的孩子羡慕他,江氏集团的太子爷,含着金汤匙出生,好像生来就尊贵。
可他却羡慕任何一个普通的孩子,羡慕他们随时和父母在一起,羡慕他们摔了跟头,回家有人哄,想要吃糖,就可以撒娇。
而他不行,因为他是江弥森,江氏集团的小太子爷。
普通人的乐趣,他不配拥有。
从能记事起,父母感情就不好,都很忙,忙着赚钱,谈生意,开发项目。哪怕,已经有挥霍不完的财富,好像父母的乐趣,就是赚钱。
不是为了获取财富,而是......除了这件事,他们没别的乐趣。
所以,他小时候,身边只有一堆佣人保姆围绕着,很热闹,但不亲昵。朋友也很多,因为江氏太子爷嘛,谁不想结交?
久而久之,就很反感,他脾气变得越来越差,冷傲,不近人情,身边不需要有人陪伴。
就像范嵩形容他那话,脾气差得鬼见鬼嫌。
他已经适应了孤独。
但是这么多年来,内心深处,却始终都在渴望,渴望他的父母能像世间无数普通又平凡的父母一样,感情和睦,每天都会回家。
江毅和沈奇英,是人中龙凤,那他们的儿子,自然不能差到哪去,父母陪伴他的时间很少,但对他的要求却极为严苛。
以至于逐渐习惯,无论做什么,他都要做到最好。
学习如此,连玩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