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擦了擦眼泪,说道:“老大媳妇,你看看孩子吧。她才没了阿娘,指望你照顾呢。英娘是个好孩子,死前舍不得孩子,咱们得把孩子照顾好了。”
刚进门的李承祖拖着老大夫,还没喘匀气,听到一片哭声,忽然呆住了。
老大夫什么没见过,叹一口气:“节哀吧。”说罢,背着药箱走了。
李承祖冲向东厢房,李泗新呵斥他:“大郎!”
李承祖看向他阿爷,李泗新道:“娃儿才出生,不能没有奶喝,你去买头刚产奶的母羊来,要多少钱都给。”
李承祖呆呆地哦了一声,往大门外走。刚出了门,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肖氏和郑氏一起,把英娘收拾干净,换上她最爱的新衣服,又把她挪到了地上。
等李承祖买了奶羊回来,张氏亲自动手,挤了小半碗奶,用小勺子,喂给小娃娃喝。
她吧嗒着小嘴,饿急了的样子,让张氏忍不住心疼。李承祖在一边看着,忽然蹲下来,抱头痛哭。
张氏把孩子递给他,“大郎,你看看,这是你闺女,长得可好了。她以后就只能靠你了。”
李承祖抬起头,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又止不住哭了。
他站了起来,要去看英娘,肖氏陪她一起进房。英娘已经用白布盖起来了,李承祖想去掀开。
肖氏一把拉住他:“大郎,不能再让她看到孩子了,她会舍不得的。你也看过了,跟我一起出去吧。”
李家其余人很快都回来了,新生命的啼哭掩盖不住李家人的悲痛。特别是李承祖,他一直守在屋里。
李穆川和李承业忙碌了起来。英娘是横死,不能久留,但她是为李家生育后代而死,该有体面一样都不能少她的。
李穆川亲自去定了好棺木,肖氏带着丽娘一起去买的白布,李承业去通知郑家和李家族人。李泗新夫妇在家里坐镇。
天刚擦黑,李家族里人就来了。刚把灵堂布置好,外面响起了呼天抢地的哭声。
“我的儿呐,才几天不见,就阴阳相隔了啊。”胡氏和她男人带着一众儿子儿媳妇来了,还没进门就哭声震天。
李承祖和郑氏跟着流眼泪,正哭着,新生儿也哭了。
胡氏忽然向郑氏冲过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了起来:“我好好的女儿,到了你家没两年就没了,你们这些黑了心肝的,背着我的眼,不知如何折磨她!”
郑氏本来心如死灰,听胡氏骂,瞬间迸发了。
郑氏瘦小,胡氏肥胖。但此刻郑氏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蹦起来,拎着胡氏的领子啪啪就给了她两个嘴巴子,瞪着眼睛回骂。
“你个不得好死的賊婆子,每回来你就知道让她多吃多吃,还不许她多走动,整日躺着,把个孩子养的跟猪猡一样,别说英娘小小年纪,就是让你这头老母猪去生,你也生不下来!”
说完,她朝胡氏的脸上狠狠吐了口唾沫,继续骂到:“你八辈子没吃过好东西,就知道劝她吃!你当我李家跟你家一样穷的吃不起饭,靠着刻薄有身孕的儿媳妇来省那二斤米?你是她亲娘,每常劝她多吃少动,她能不听你的?如今把她害死了,你可满意了?”
胡氏被打后,如同被马蜂蜇了一样,滚到地上就开始打滚,一边滚一边嚎:“杀人了啊,杀了女儿又要杀亲娘了啊!我的儿啊,你尸身还没凉透,你婆家人就要打杀了我啊!”
张氏把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摔,大声呵斥道:“都给我闭嘴!你们一个是她亲娘,一个是她婆母,这样闹,是不是不想让她安生走?”
王氏是宗妇,站出来说话:“亲家太太,你失了女儿,心里难过,咱们都理解。但我们家失了个好儿媳,难道心里就不难过?英娘是这一枝的长房长媳,家里谁不看中她?何曾有苛待之说。再说了,我这老嫂子家里,帮佣一大群,吃穿不愁,需要刻薄孩子?”
说罢,她又看向郑氏道:“方哥儿媳妇,英娘没了,谁不难过呢。亲家母只会比你更心痛,她说两句,咱们受着也就罢了,怎能在灵堂上这样拉扯。你现下不好受,等明儿你好了些,定要给亲家母陪个不是。”
郑氏坐在地上,散乱着头发,一边哭一边说道:“自官人没了,我一个人日夜苦熬,把大郎拉扯大。好容易盼着他有了差事,娶了亲,眼见着他要当爹了,我不知多高兴。我小心翼翼伺候着英娘,她生孩子疼了几天几夜,我陪着熬了几天几夜。就算她生的是个丫头,我也是喜欢的。这家里的丫头,哪个不是宝贝?哪知她一声不吭地就走了,留下个奶娃娃给我,这是在挖我的心啊!官人呐,你何不把我一起带走啊……”
郑氏哭的凄惨,听得一众妇人都跟着抹眼泪。
胡氏两个儿媳见婆母挨打,原要上来帮忙,听郑氏这样哭,又不好上前。
胡氏的男人沉默了半晌,对他家婆娘道:“起来,等孩子的后事办了再说。”
郑氏本就熬了几天几夜没睡,又闹了一场,累的精疲力尽。肖氏和族里一位妇人一起,扶着她回房歇着去了。
王氏亲自扶起了胡氏,吩咐刘婆子给她打盆热水,让胡氏两个儿媳妇把她收拾一下。
就在此时,李家请的道人到了,丧事才正儿八经地开始办了起来。
小娃娃刚又喝了一遍奶,正睡得安稳。张氏爱怜地看着她,想了半晌道:“你就叫瑞娘吧,生而失母,希望你以后能平平安安,吉祥如意。”
王氏道:“老嫂子心慈,这孩子是个可怜的,出生就没了阿娘。又是个有运道的,有老嫂子和方哥儿媳妇疼她。”
那边厢,胡氏两个儿媳妇正在嘀咕:“妹妹没了,就留下个丫头片子,这嫁妆总不能便宜了李家吧。”
“可不就是,好好的人,到他家还没两年呢就没了。照理说,阿娘生了五个,个个顺利,妹妹就算像阿娘一半,也不至于过不去这个坎。”
“你可别说了,人都没了,还是想想以后吧。”
“哎哟,我算什么呢,这事儿,还不是看阿娘的。”
夜里,李姝在床上睡不着。英娘的死对她的震撼太大了,死亡第一次离她如此近。她以后会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儿?
想了半天,李姝迷迷糊糊睡着了,睡着前她还在转一个念头,生孩子太苦了,以后还是少生两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明天的,不小心点错发出来了,啊啊啊啊~
第39章 争嫁妆抚育婴孩
李家人按照规矩办过了英娘的后事, 该有的体面, 一样没少她的的。胡氏一家人一直盯着,从棺木材质、席面规格、陪葬品类别,样样都不能差了。李家也不预备在这上面落口舌, 称出了足足的银子, 采买时带着英娘的兄长,样样捡好的买。
忙忙碌碌了几天,英娘被体面地送出去了。李氏族人也陆陆续续走了,只剩胡氏一家人还留在李家。郑氏精神好了些,但人变的有些阴郁。
她抱着瑞娘冷笑道:“我还不知道她,左不过是想着英娘的嫁妆。都给她, 以后就当瑞娘外家都死绝了。”
胡氏虽然想要嫁妆,但英娘也是她的女儿, 现在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她心里未尝不悲痛。然而, 儿子媳妇们像豺狼一样盯在后面,她根本没时间去伤心女儿的早逝。
瑞娘她也抱过, 抱着孩子的时候,胡氏忍不住心想,要是女儿好好活着该多好,这要是个男娃多好,要是李家二房也答应了亲事该多好。她两个女儿把持住李家第三代中馈,她还愁什么呢,她哪里还需要去讨好儿子儿媳。
可是啊, 世事总是这样不如人意。女儿没了,只留下个丫头。过个一两年,李家必然要娶新人。到时候,这个小可怜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命。也罢,与其把嫁妆留给后面人,还不如她带回去给英娘的兄弟姐妹们。
第二日一早,胡氏吃过早饭,留在正堂和张氏说话。
“亲家老太太,英娘没了,也没留下个正经骨血,英娘的嫁妆,您看我们可能带回去做个念想?”
张氏半晌没说话,郑氏冷笑:“瑞娘才死了亲娘,你又要咒她了,她难道不是英娘生的?”
胡氏的二儿媳帮腔:“六姑妈,瑞娘不过是个丫头,哪里能算正经后人。”
郑氏继续冷笑,不说话。
张氏想了想,英娘那点子嫁妆,李家也不是一定要死扣着不放。只是,今儿给了她嫁妆,明儿不知道这一家子人又要打什么主意了。但不给她,以后三天两头上门,家里还过不过日子了。
张氏道:“这嫁妆你们拉回去了,以后又是个什么说法?瑞娘难道不要外家了?”
郑大郎说道:“瑞娘愿意来,我们做舅舅的,虽然穷了些,管口饭还是没问题的。就是承祖表弟,以后难道不是我娃的姑父?”
郑氏讥讽道:“嫁妆都要拉走了,以后还要靠着亲戚的名分打秋风?我大郎难道是冤大头?合该欠你们的?我告诉你们,嫁妆你们可以拉走,拉走了以后就不要在上我李家门了!瑞娘有我们李家,还怕亏了她?你们可别来充什么好舅舅了,想把她称斤卖了的,头一个就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