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简听他这样说,立刻磕了三个头,“圣上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景平帝又闭上了眼睛,“你去吧。”
赵世简躬身退下。
朝霞宫里,贤妃母子面对面坐在一起。
四皇子喝了一口茶,“母妃,三姨夫回来了。”
贤妃嗯了一声,“皇儿有什么想说的?”
四皇子放下茶盏,“母妃,儿子该怎么做呢?”
贤妃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听你父皇的。”
母子两个都沉默下来了。
才刚喝了两杯茶,内侍来禀,“殿下,圣上传召。”
四皇子整理了衣裳,就要跟着内侍去,贤妃又叫住了他。
“皇儿,一切听你父皇的。”
四皇子点点头,“母妃放心。”
四皇子到了御书房后,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景平帝斜靠在塌上,身边没有一个内侍和宫人。
四皇子先躬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景平帝睁开了眼睛,“皇儿,坐到朕身边来。”
四皇子听话地走了过去,在塌脚边的小凳子上坐下了,“父皇,您身子如何了?”
景平帝笑了,“朕还撑得住,皇儿不用担心。”
四皇子又说道,“父皇,若有什么是儿臣能做的,请父皇交代儿臣,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父皇身子不好,不要整日这样劳累。”
景平帝看了一眼四皇子,已经十二岁的四皇子身量长起来了,面庞如贤妃一般精致,但因常年跟着师傅们学习骑射,不像贤妃那样柔美,多了一丝刚阳之气。景平帝看了看他仍旧稚嫩的肩膀,心里叹了口气。
“皇儿,这万里江上,看着壮阔,却重逾千斤。你年纪又小,为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父皇,请父皇保重身体,有父皇在,儿臣不用忧心。”
景平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总是要学会自己长大的。”
四皇子沉默了片刻,“请父皇教我。”
景平帝点点头,“明儿开始,你到上书房来,朕教你批阅奏折。百官们奏事时,你跟着听一听。”
四皇子点头,“儿臣听父皇的。”
景平帝本来想摸摸他的头,见儿子头上戴着金冠,缩回了手,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儿,治理天下,不光要文功武治,还要懂人心。你慢慢看,谁的心里只有荣华富贵,谁的心里只有天下百姓,谁的心里又有荣华富贵又有百姓。各式各样的人,都可以用,单看你把他们放在什么位置。君王治理天下,要顺势而为,让天下人各安其道,这样你就能省下很多时间。你想做什么事情前,都要仔细想一想,该怎么做才能事半功倍,切不可急功近利。”
四皇子点头,“儿臣谢父皇教导。”
景平帝歇息了一会儿,再次开口,“皇儿,朕给你留几个人,你先用着,等你长大了后,若有了自己的人,慢慢淘换也行,但记住了,不可过于心急,否则必遭反噬。”
四皇子正色道,“父皇尽管吩咐,父皇给儿臣的,儿臣都信得过。”
景平帝慢慢说道,“王太师忠心为国,是朝廷肱骨,外事不安时,可向其问计。英国公虽年老,但至少还能在西北守几年,到时候,你就长大了。京畿大营有甘老将军在,他虽不如英国公,但也是一员悍将,可保京城无虞。御林军由侯统领在,暂时你还可以放心。靖边将军是你母妃的娘家人,如今你年幼,他仍旧能靠得住。但他手握利器,是个隐患。好在此人心里并不全是荣华富贵,也有几分对百姓的仁爱之心。你若想用他,以后不要把他和你的后宫牵连到一起。一旦他再次成了皇子们的外戚,他就失了公心。”
景平帝深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的先生们,你的那几个伴读,以后都是你的臂膀。父皇给你留得这几个人,虽是朝廷栋梁,但好几个年纪都大了,等过个十几年,你可以慢慢都换成自己的人,尽量把他们都安安生生体体面面地换下来。”
四皇子问道,“父皇,儿臣听有人说,三姨夫要造反。”
景平帝重重地放下了茶盏,问道,“皇儿信吗?”
四皇子摇摇头,“儿臣不信。”
景平帝点头,“此等小人之言,皇儿切莫理之。皇儿记住了,等你做了皇帝,每天会听到很多人跟你说不同的话,你要学会思考,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样的话,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还是想左右你的想法。你三姨夫要想造反,就不会这样痛快地回京城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的火器救了百姓,却让他自己深陷是非之中。他若真有不臣之心,也不至于被动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么些年,若不是有他在外打拼,你们母子在宫里,如何能这样安稳,皇儿不可过河拆桥,寒了天下人之心。”
景平帝不想把自己和赵世简的对话说给四皇子听,他既然决定把赵世简留个四皇子用,就不能在四皇子心里种下疑惑的种子,不然,一旦四皇子不信任赵世简,必定会有所表露。四皇子羽翼未丰,万一轻举妄动,到时候就难以收场了。
四皇子见景平帝神情有些疲惫,忙道,“父皇,您先歇着。”说完,他给景平帝盖了被子,掖了掖被角。
景平帝笑了,他快要死了,终于能享受到一些真正的人伦了。安之没说错,当皇帝,果真大多都惨得很。
第二日,景平帝撑着上了大朝会,一连下了几道圣旨。
靖边将军逐胡人、造火器有功,封晋国公。御林军统帅除乱有功,封安宁伯。皇四子钟灵毓秀,深得朕躬,封皇太子,翌日听政。
这是前朝的封赏,后宫也有起落。
庞氏在宫廷内乱中意图杀害皇子,今夺其皇后称号,废为庶人。
敏贤妃世德钟祥、柔嘉成性,以册宝立为皇后,正位中宫。
当日宫廷内乱中,有低等嫔妃无辜丧命,因前朝大事较多,一直没有进行安抚。如今事定,景平帝着新任李皇后一一安抚。
至于庞太后,她是先帝遗孀,又是孝敬皇帝生母,此次内乱之中,她并未伸手,但她身为庞家人,难辞其咎。庞太后不等景平帝处置,自己要求去给先帝守陵墓,此生不再踏入皇城。
这样最好,对景平帝来说,庞太后虽然对自己说不上太关心,但从未真正坑害过自己。自己当日与大皇子相争,若无庞太后相助,自己也无法夺得帝位。
自孝敬皇帝去了之后,庞太后心如死灰,不大过问前朝和后宫的事情,整日吃斋念佛,庞家有什么行动,她一概不管,也不去过问。
景平帝不想处置她,直接允了她的要求,并允许她带走了自己所有的心腹宫人,同时命先帝陵寝里的一干人好人服侍皇太后。
闹哄哄的毒酒案,终于尘埃落地。
一杯毒酒,导致庞家和平家彻底垮台,中原百姓遭了一轮洗劫,朝廷势力重新洗牌。英国公重返军营,赵家迅速崛起,如谢家、侯家、甘家及丁家一些家族,也慢慢复苏。
李家成了最轻松的赢家,这一场斗争中,真正出面和庞家及平家斗争的,是晋国公和严文凯,但李家因是太子理法上的外家,没费力气,最后就成了新贵。
赵世简得封晋国公之后,带着庆哥儿住回了平康坊。
因景平帝还没说他以后的去留问题,他现在还不急着将家人接回来。
如今,不用打仗,不用去军营,父子两个难得在一起清静过日子,四皇子封了太子,从西五锁搬进东宫,庆哥儿如今也不大去皇宫了。
白天,赵世简上朝,夜里,他回来之后和庆哥儿一起讨论朝堂政事,一起研究排兵布阵,甚至一起连诗对对子,爷儿两个多年没在一起生活,如今这般朝夕相处,彼此都感觉好不快活。
景平帝要把庞家的宅子赐给赵世简,他拒绝了。
“圣上,庞家的宅子那样大,臣家里下人少,怕是打理不过来。再说了,庞家才死了一大家子,臣不想去住那宅子。臣家里人口少,平康坊的宅子能住的下。”
景平帝笑了,“你不想住庞家的宅子,朕也不勉强你。但你如今大小也有个爵位,住在你平康坊那小小的三进宅子里,天下人要笑话朕小气了。朕把圣祖爷长女的公主府给你,那宅子也不小,够你住了。”
圣祖爷的长女已经去世多年,公主的后人不大成器,朝廷收回了公主府,如今赐给新晋晋国公,再没有不好的。
赵世简忙谢恩,“臣谢过圣上恩典。”
皇太子在一边说道,“三姨夫,庆哥儿这些日子怎地不来?我好久没见到他了,还想听他给我说说战场上的事情呢。”
赵世简忙道,“殿下如今政事忙碌,他一个白丁,又无事可做,臣就让他在家里认真读书习武,等以后有了功名,也好为朝廷效力。”
皇太子笑了,“一个人读书习武不免无聊,让他得空了去东宫,我那里才得了些好东西,给他分一些,不然等他知道了,要说我不够兄弟意思了。”
赵世简立刻躬身道,“犬子无礼,还请殿下见谅。”
景平帝笑了,“皇儿,莫要打趣你三姨夫。安之去吧,有事了朕再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