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做了丧家狗,可不是好榜样!”
白芷笑道:“我还有一门手艺,准保能糊口。家……我不是正在建我自己的家吗?要是死了还有弟子传道,丧家狗就丧家狗,跟谁没丧过似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她的话里带上了一股豪气,让顾郁洲没来由的没有反驳。
他还是忍不住指了指慢班的方向:“这些个,让你那个大徒弟去教嘛!”
由于有了更糟糕的对比,白及在他这里也变成了“不蠢”、“可以接受”,并且这孩子确实刻苦,也确有长进。在“积累”这方面,真有一点白芷的影子。顾郁洲更看重白及的“忠心”,作为大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这孩子对他师父有一种不分是非的维护。
这种大弟子就是用来顶在前面做苦活累活的,顾郁洲算是默认了白及的存在。
白芷道:“等他再长大一点,会让他做的。他现在,还是跟着我学点东西吧。天气冷下来,该学解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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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及跟顾丝语、顾弦音一起上了解剖课,顾郁洲着白芷混在一起久了,也受到了感染,学会了形于外的“无耻”,一句解释没有,跟着到了义庄来。
他在义庄里打过姚勉,看义庄的师徒俩看他都有点怵。做师父的拿袖子擦干净了一条长凳,双手掇着捧到了尸体旁边,恭恭敬敬地对顾郁洲道:“您老请坐。”
顾郁洲脸色不变,还对人家点点头,真的坐下了。
最后白及吐着出来,顾丝语、顾弦音一脸的青白,只有白芷和顾郁洲还是旧有的表情。顾郁洲旁观,白芷慢条斯理地把尸体又给缝了回去,还说了一句:“回去休息三天,继续。”白及吐得更凶残了。
白芷道:“你今晚给我打地铺。”顾郁洲看了她一眼,白芷没再解释。正经医学院的学生都有受不了的,何况白及才十二三岁,需要陪他度过这一关,如果过不了,就只好改一改路数,过得了自然是最好。
这一夜,白及没有打地铺,纪子华搬了张小榻来,纪子枫给他铺被卧,看他脸色不好,轻声说:“这是得的什么病?要大小姐亲自看护?”看护的方式还很独特。白及只是摇头。纪子枫心道:【那我也在外间守着,你要喝水起夜,怎么能让大小姐动手呢?还得我来。】
白及睡得并不安稳,开始是睡不着,后来是惊醒,醒完之后恍了恍神,想起自己在哪儿,默念了一句:【世上并没有鬼神,只是死状太吓人。】过了一阵儿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的早饭只有白粥配点小菜,碟子里放了两只白煮蛋。白芷盯了他几天,把他和顾弦音、顾丝语放一块儿,单独开个小灶,讲解剖学。三人适应的还算不错,过了三天,再次踏进了义庄。
顾郁洲心道:【哦,不信鬼神。原来如此。】看了两回,他就不再看了,又踱回去看顾炯。在操场边上看到了正在喝酒的李庭亨,李庭亨清清嗓子:“老爷子,来一口?”顾郁洲过去坐下,也不开口。
李庭亨不好意思地道:“男儿哪有不饮酒的?就您家小姐讲究,不许喝。”所以他悄悄地喝。顾郁洲不太客气地问:“我们把庸材劝退回家了,你不说点什么?”李庭亨笑道:“也没亏待他们,可以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本事不够还是不要去送死了。”
“你倒豁达!竟能在这里坐得住!不怕这里有人偷师?”
李庭亨嘿嘿一笑:“莫拿话诈我,顾姑娘都不怕了,我怕什么?她这么拣选下来,留下的孩子都不会太差,我是说心性。我本来看她什么人都收、什么人都教,仿佛像极了黑道,万一品性不好的混了进来,会成为江湖上的祸患。什么有教无类的我不太懂,恶人学文,连只鸡都杀不了,恶人习武是会杀人的。现在不用担心了。”
顾郁洲问道:“你要走?”
李庭亨道:“有点想念四海为家的日子了。”
顾郁洲有些惋惜,也不强留:“我那儿还有两坛好酒。”
“早就听说了,可惜不好意思偷。”
两人齐笑,李庭亨心道,你老绷着脸做什么?现在这样不也挺好?
正想着,顾扬来了,递了张字条,顾郁洲又是那个“老爷子”了。李庭亨不去打听这个,却忽然将酒壶一收:“坏了!”
白芷来了!
“当着学生的面喝酒?!!!”
李庭亨飞了。
顾郁洲道:“别管他了,有事。”
白芷也打不过李庭亨,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怏怏地问:“什么事?”
“林骏离开京城了,新任征东将军。”
白芷微张了口:“不简单呀!怪不得他拖了大半年。”
第84章 转折
无论是白芷还是顾郁洲, 对林骏的要求都没有那么高, 大家不是一路人,他们既不会为林骏卖命,自然就不指望林骏会为他们赴汤蹈火。尤其是白芷,当年在南方林骏是沾了王御史的光, 如果只有林骏,她救人不会那么的积极。
即使在更重视林骏的顾郁洲眼里,林骏只要人在,必要时刻能够顶用, 也就够了。
两人都没有将自己的兴衰荣辱安放到一个圈外人的身上,自然也不会对他有更多的关心。
顾郁洲说完,白芷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这个话题仿佛就这样过去了。两人却都知道,如果按照白芷当初的设想, 林骏得“剿匪”, 要倒霉的就得是顾郁洲的亲家。祖孙俩却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
白芷还是跑去准备招生的事,顾郁洲则在哔哔她又拣破烂儿了。
秋收完了, 农家田里的事儿忙完了,小孩子们也闲了下来,可以招生了。
白芷这回不亲自去了, 把白及叫到跟前:“你带着几个人去,招几个学生吧。”
白及头回领这么大的任务, 愈发有了大师兄的感觉。清清喉咙, 问道:“是要再给我找师弟吗?”白芷道:“不一定。你看, 一个门派,只有习武的怎么行?也得有管吃饭挣钱的人呀。再往上一点,你师祖家里,账房、管家、掌柜,都得要。老爷子跟前除了这些,还与个世子有牵扯。一门一派,与游侠又有不同,得管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呢。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跟着我混吧?还是我带着你们四处打劫?”
白及牢牢记下了,看了眼两个师弟。白芷道:“想带他们一起?去吧。”她已经想好了要李庭亨办的最后一件事——护送这俩徒弟到乡下转一圈。
白及又提了个小小的建议:“师父,咱们书院里都照学得好不好来分班了,那新招学生是不是也得这样?”
白芷问道:“怎么说?”
“您让我也跟着学着收租的事儿,我看了,有人交得多,有人交得少,这交多交少怎么能够一样?定个数额吧,交够了,家里的孩子就不用交束脩,交得少的,得添钱,要不到了书院进而来就得多做点杂活!”
白芷微带诧异地看着他:“你自己想到的?”
“不、不行啊?”白芷跳了起来,“您不会想什么都收、什么都养吧?那样,谁还肯好好的交租子?这样对别人不公平!”
“有出息了啊你!行,就照你说的办,”白芷有点高兴,揉了揉白及的头毛,“长大了。”
将事情交给白及,白芷也没当甩手掌柜,她先出了卷子,来了个全校统考,再考武艺、比武等等。排了名次,定了成绩表,各人积分算好了,再宣布放个短假,委培生可以休息三天,住校生有五天的假回家。
学生一回家,必然要给父母讲学院里的事儿,算是给白及招生来个预热。
到了启程的这一天,李庭亨远远地缀在三个小孩儿身后,看他们仨小大人的样儿颇觉有趣。一路跟随着,等他们到了村庄上,看着白及先兼了个统计收租的任务,将这些做完了,才是收学生。
之前从书院里走的几个学生,有两个还想回来,白及做主带上了他们。接着,白及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难题——庄头问道:“收女徒不收?”
白及鬼心眼儿并不比别人少,白芷说要招学生的时候,态度是颇为和气又带着点诱拐的,白及则是讲:“奉师父的命来挑选。”这一下,意思便大有不同,宾主易位。
庄头更富裕些,大着胆子就问了。书院里的女学生都是顾家的委培生,过去一年,就没能从农家收到一个女学生。雷正阳与印珈都是希望有女同学的,小小声地:“大师兄?”
白及心道:【小纪姐、柳姑娘、冯姐姐都收了,师父不会介意收小姑娘的。】点点头:“人呢?”
最后他们了两个小姑娘走,一个是庄头的女儿,一个是庄上一家穷苦人家的独生女。三家各有心思,穷的那家是外来户,与庄上大姓王姓不一样,小姑娘叫吕巧儿,爹娘就有这一个闺女,思来想去放在身边也是受苦,不如赌上一把。庄头则是考虑到女儿的发展,识个字,嫁得好。要是能学武,有了造化,就更好了。
收完了人,白及还留在庄子里吃了顿农家饭。李庭亨在树上轻哼了一声,溜到灶间,自盛了一碗板栗烧鸡块,端到树上,就着酒吹着风,边吃边想:【还是这样自在,比书院那里吃酒席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