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郁洲横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台词怪怪的。白芷对下面说:“纪仔,再扔个蒲团上来,再送点小菜。”
桌子架在屋脊上很稳,林骏被顾扬托着带上了屋顶,一张蒲团放下,夏夜的凉风徐徐吹来,他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些。赞一声:“老爷子好会选地方。”顾郁洲“嗯”了一声。黑面护卫们从纪子华手上接过托盘,往上送吃的。
最大的是一盆卤好的猪蹄,此外便是爽口小菜、瓜果,顾郁洲面前是一只酒壶、一只酒盅,白芷不饮酒,放点西瓜汁,问林骏:“酒还是果汁?”林骏道:“刚才有酒了。”白芷给了他一杯果汁。
林骏道:“可算见到顾小姐了。”
“我有什么值得见的?”
“道谢。”
“我们家老爷子在这儿,再说这个话就太虚伪啦,难道我们能看着您出事?”
林骏笑笑,对顾郁洲拱拱手才说:“还有一件事,本是想询问顾小姐的看法,老先生也在,就再好不过了。是关于陈王的。”
白芷捞起个猪蹄开始啃,她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两条花臂,边啃边说:“吃呀,边吃边说。我们家小孩儿手艺比我好多了。”
林骏看顾郁洲面前是一副筷子,犹豫了一下,挟了只猪蹄,捏着蹄尖儿也啃了两口:“陈王对顾小姐的智谋很是佩服,所以让我来问一问,你对他有什么指教没有?”
“你们才是在朝廷里长大的,比我熟多了。”
“不然,”林骏放下猪蹄,正色道,“林某自诩有智计,但是与顾小姐不同,你的法子更实用,更干脆,更快见效。”
白芷看了顾郁洲一眼,边啃猪蹄边说:“大家玩法不一样,我们就仅止与您打交道,再往上,我们不碰的。各有各的道,走岔了大家都为难。”
她摆明不松口,林骏连日奔波又有了酒,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措辞,只好长叹一声,陪着又啃了半个猪蹄——味道确实不错。
次日一早,林骏起身之后又去找白芷。顾郁洲像背后灵一样又出现在了白芷身边。林骏打起精神周旋。
白芷道:“于我们来说,您稳稳的最好。动起来是有风险的。”
林骏听出她有松口的意思,再接再厉:“风险也是可以规避的。”
白芷笑而不语。
这天晚上,林骏熟门熟路跑到房檐下,还是那个房顶,还是那对祖孙,还是那桌猪蹄。
顾郁洲咳嗽一声:“世子是拿定主意了?”
“自然。”
顾郁洲邀月共饮,不再理他们。
白芷道:“呃,什么王我们都不很关心,您得先告诉我,为什么就给他跑这一趟他有什么好?还是别人都跟您有仇?”
“奇货可居。”
“不太奇,”白芷说,“他有点飘。所谋越大,就不能希望有速成的方法。如果他还这样想,我劝您尽早下船。急功近利,何不食肉糜,只会坏事。”
林骏点点头,问道:“如果他合适呢?”
“那就只有一句话。”
“哪一句?”
“帝王心思,别拿藩王的格局去比划。与人亲近,得想到一块儿去才行。他觉得自己跟安王不同,别人眼里他们再一样呢?黔首以为自己与士绅都是民,恐怕你不会这么想吧?”
林骏又点头。
“我们更希望您能平安。您已经是侯国世子了,是想当个幕后谋士吗?还是准备出将入相?”
“男人丈夫,当然要有所作为。”
“什么样的作为?”
林骏奇道:“你不是说了吗?”
“出将入相?”
林骏点头。
“从遇到您,就看到您四处奔走。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您是游侠吗?所以我才问您是不是要做依附于人幕后谋士。那容我再问一句——您自己的事业呢?”
说到这个,白芷的理论就特别丰富:“不任地方,怎么能坐稳中枢?无论是文是武,都得有个根基吧?或镇守某处,或在哪里治民,得历练出来呀。否则给个宰相的位子也坐不稳。甭管什么王,在他们面前,您都不算角色,只能算名利场上的掮客。反过来,有了根基,想怎么干不成?这道理您应该比我更懂。”
林骏有些迟疑,白芷道:“只有在发生军国大事的时候,大家第一时间想的是谁,谁才是国之栋梁。旁的时候再活跃,再招眼,再忙活,人缘儿再好,都是白搭。”
“不错,”林骏慢慢地说,也啃了口猪蹄,“出镇地方……”
白芷道:“过于安逸的地方没得玩。南方北方倒是无所谓,不过……你那位表弟最近有些不太顺。”
林骏点点头:“也是。”
白芷与顾郁洲对望一眼,确定林骏还没有死心塌地上陈王的船。白芷又加了一句:“国之干城,还请有公心。你是国家的,不是哪个人的。”
林骏的表情终于轻松了起来:“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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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什么主意呢?”林骏走后,顾郁洲捏着酒杯问。
白芷道:“您会看不出来?”
“你把他支去南方做什么?”
白芷道:“去做点实事,整天眼高于顶,不食人间烟火,看着叫人生气。他是个喜欢剿匪的人,南方匪盗很多。”
“借刀杀人?”
白芷笑道:“杀谁呀?我的意思是,他把恶贯满盈的匪类清了,我才能找到合适的地方筑坛讲学。这是他的政绩,他也不吃亏呀。”
月光下,白芷笑得很狡黠。说着阴谋诡计的话,却带上了神采飞扬的味道。顾郁洲突然就不想走了,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充满了希望与未来,这是一个创业者。
“一箭三雕,有点意思了。”顾郁洲说。什么清理匪类腾地方?他看就是想让林骏把“亲家”给剿了!
第72章 乱入
面对顾郁洲了然的目光, 白芷也只能说一句:“您开心就好。”
顾郁洲笑笑, 没再说话。白芷也没有再解释, 而是埋头接着写教案和计划书。一项计划越要有可执行性就越不能依靠别人, 可以考虑进尽可能多的外部因素影响,但是“做”这一条,一定要把自己能做的尽可能列出来, 以“我”为中心然后去做,不能“等”。
譬如建议了林骏去南方,白芷“做”的是劝,之后林骏会不会去、什么时候去、去哪里、去了之后多久才能干出成绩来,这些都得要“等”。那这个计划对白芷而言,它就是虚的。不能说无用,但处极其有限,只能算是一枚冷棋。
想要有成果, 还得白芷自己去“做”。在“做”的时候, 林骏如果成了,那是意外之喜,如果不成,也不至于就傻等着耽误时间。
她现在要计划的就是自己做什么。顾郁洲给了她一个极宝贵的建议——先做起来,需要迁徙的时候再迁徙。白芷决定在附近选个址,先把山门建起来,与这件事要同时办理的是人的问题。一个门派, 没有弟子算什么门派?除了弟子, 还需要很多的基层的人员, 以及物质基础。
物质基础现在不成问题,启动资金她还是有的。
关键是人。白芷捻了捻手指,慈幼局里孤儿不少,从小收养来做弟子倒是有可能,但是怎么养?
【跟慈幼局抢买卖得了!】白芷做了个决定,开始写一份自己开慈幼局的计划。慈幼局需要持续不断的资金做支持,那就要置一份有持续产出的产业,则买田置地就不可避免了。田地需要有人耕种,就要招佃户。还要开铺子,这样银钱周转会方便一点。
【我仿佛是来做地主的,可我明年明人打算做师祖的。】白芷有点不敢置信。回头想想,顾府这样的产业,早就是地主了。如果算上本家,那早就是……割据势力的一员了。白芷咬着笔杆,哭笔不得。
从这一天起,白芷便开始了“置产兴业”,先是找到了城里的中人,询问有无田地、房舍出售,再是往城里贫民聚居的地方蹓跶,看能不能淘些合用的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忘不了白及等人的功课。
顾郁洲开始两天还冷眼看着,第三天就忍不住了:“你是要在这里安家了?”
白芷道:“本来家就在这里么。”
“支林骏南下果然是为了‘剿匪’。”
“不是的,”白芷说,“求人不如求己,我是准备自己动手的。出那么个主意,是为了把他从陈王的船上拽下来,别出事牵连到咱们。如果还有别的收获,都是意外之喜。他要是把这事忘了,或者去了别的地方,我还等他不成?南方如果有合适的地方,我也不会等着他给我清场再过去。就算他现在开始办,回京、谋任、做出政绩来,最快也要明后年了。我可不想傻等。”
顾郁洲微笑:“能想明白这一点就很好。有些人不成气候就是不明白这一点,明明自己那么聪明,为什么会不成事?成事都是利用别人去做,太虚。要自身功夫高,才会有借力打力的说法。四两拔千斤,四两背后是能拔得动千斤的力气。”
白芷转转眼珠子:“还有呢?”
“你不是有打算了?”
“看您谈兴上来了,”白芷凑近了,“指点指点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