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她真瞧不出是谁,但两人一看关系又匪浅,那还会是谁呢?
苏明嫣不过思考了一瞬,对秋月道:“管他是谁,她既然逃了宫宴跟此人在一起,我们就悄悄跟着看看情况。”
苏苒苒和楚渊一路逛着,又买了好些东西,终于到了金河边的榕树下。
他们抬眼望了望那几人合抱的大榕树,枝丫上已经层层叠叠缀满了红绸,上面挂着无数的木牌,都是曾路过的人留下的祈愿,河边已有人在放河灯,多是虔诚的模样。
“就在那里。”苏苒苒指着靠河那面树下站着的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背影。
楚渊攥紧了手心,感到十分的紧张。这紧张是他多年未有的感觉了,他在冷宫中长大,尝遍世间冷暖,早已练就了喜怒不行于色,用虚假温和的笑容遮掩自己的内心。可是此刻,他却再也笑不出来,甚至脚步都僵在原地。
苏苒苒第一次见他如此,心中讶异,这白月光在这小反派心里分量可是不小,只是……他怕是要失望了。
楚渊感觉到自己喉头发紧,一步一步朝那女子走去。
她的背影是娴静的,只绾了个半髻,其余的青丝皆柔顺地批在身后,长发及腰,素白的衫裙在夜风中微微荡着。
这个背影有些像当年那仙子的气度,这让楚渊异常紧张,喉头都有些发干,惴惴地喊道,“仙……仙子,是你吗?”
小玉闻言转身,面具伪装的脸非常陌生。
楚渊心下一沉,攥紧的手心顿时松了开。
她不是。
虽然她的容颜在他记忆里一直是模糊朦脓的,在梦里也从未他转身,但大体的轮廓和气质却记忆犹新,这不是他等待的人。
他转头,目光匆匆略过这榕树下来往的行人,祈福的、许愿的、放花灯的……无一人是她。
天上朗月高悬,地上行人过客无数,唯楚渊感觉自己跌入了万丈深渊,孤寂无援。
苏苒苒愣愣地看着他,从未见他如此模样。
第25章
五年前,他是个冷宫中阴郁的九岁少年,如同成长在阴沟里,无人问津,徒有欺辱。
他的母亲不仅不能给他庇护,反而时常指责和埋怨他,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和悲剧,他就是她的罪人。
于是,小小少年在懂事之后就开始封闭起来。那时候他还不会伪装,总是硬刚着不认输不低头,经常弄得满身伤痕。
他太弱小了,根本无力反抗这世界,于是他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反正,自己这颗千疮百孔的心迟早是要停跳的,与其继续活着让母亲厌恶,不如遂了她的心愿,也遂了这世间所有人对他铺天盖地的恶意。
他跳入冰凉的湖中,深秋的水寒意刺骨,胸腔在水下就想要爆炸开来,心脏根本无法承受。于是他很快失去意识。
然而醒来却发现自己没有死,而是躺在一个白衣女子的怀中,她的脸在逆光中,隐约可以看到温柔的笑意。
她救了他,还告诉他,这一切并非他的错。别人若欺辱与他,他亦可以以牙还牙,这也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不该锋芒毕露,过刚易折,而应该好好谋划、徐徐图之,选择让自己不会受伤的生存法则,选择更加隐秘的报复手段。
他讶异地听着,从未想到这世间会有人如此理解他,而这个人,竟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她抱着他,他哭得浑身颤抖,仿佛自己短短一生所受的委屈方才找到了一个缺口,瞬间倾斜而下。
她整个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楚渊对于那一刻的记忆最深的是周身融融的暖意,连她的脸在逆光中都看得过于朦脓,却又美好得不真实。
他想,她一定是仙子。
仙子还给了她一瓶救心丸,告诉他,好好珍重自己,最多五年她就会回来,然后彻底治愈他。
她就像唯一的一束光,破开了少年幽黑世界的一个口子,在时光和记忆的磨砺下愈发璀璨光明,成为唯一的白月光,照着他从当初软弱幽闭的少年蜕变成一个能好好伪装自己,并为未来谋划的人。
金河边,榕树下,她说她会在那里给他一个答案。
此刻就是五年之约的最后一日。
可是,苏苒苒的这个师父,不是她。这来来往往的人,无一是她。
他甚至有些恍惚地想,她是不是就是他的梦而已,这么多年反反复复出现在梦中的身影,却一个转身都不愿给他的幻象而已?
然而这想法不过一瞬就被他抛开了,她救了他是真,她给他的药丸是真,她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或许不是寻常的人而已。
她说的答案也许也不是真人出现,那又会是什么?
他目光在榕树上垂着的一串串红巾和木牌中扫过,终于在一堆木色的牌子中间,夹着一个雪白的木片,他走上前伸手取下来,有一具无头无脑的话:“我就在你面前。”
楚渊疑惑地抬头,只看到苏苒苒站在他面前,一张尚带着几分稚气的脸,眼睫扑闪,带着几分关心和好奇的目光看着他道:“你怎么了?那又是什么?”
楚渊定定地看着他,一双眸子幽深似潭水,像要把她看透。
苏苒苒不自在,“干……干嘛这样看着我?”转瞬又想到,他这反常举动肯定是因为小玉不是白月光而太失落了,她对这位白月光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在小反派心中占有这么重要的位置,于是顺势问道,“看来我师父不是你认识的那位仙子?”
“那你那位仙子叫什么?”苏苒苒问道,见楚渊未动,又道,“你好像不知道她的名字?你们约在今日这榕树下见面,但她好像爽约了?”她已经理清楚了,合着她就是给反派大人做桥梁的。
这系统可真有意思,不对自己的宿主做助攻,反而要让宿主给自己的“情敌”做助攻。
说情敌也没错吧,毕竟她的攻略目标是要他爱上她,但却要她带他出来见白月光。
楚渊未答,直直地看着她灵动的双眸,不知怎么的平日里她对他的好全都浮现在脑海里:她没有缘由地贴近对他好,她治好她,她奇怪的医术、她突然变得和曾经的苏苒苒大相径庭……
楚渊心一顿:难道,是她?
她本在楚渊的记忆和意识里就不是凡人,当日奇异的白衣打扮、还有起死回生救活他,以及给他的神奇药丸,还有莫名对他生活和心境的理解……他就一直把她当做了天外的仙子了。
也许这次她是夺了苏苒苒的舍,占了她的身体,重新回到他身边。
可是,那她为何不直接说与他,反而借用各种借口来接近他。
难道……是她失忆了?
已被他盯得发毛的苏苒苒,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我在和你说话。”
心中已经百转千回想了许多的楚渊,缓缓回过神来,嘴上渐渐浮起笑意,“不,也许她已经来了。”
“来了吗,在哪儿?”苏苒苒转头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的人,再看向楚渊带着笑意的眸子,见他只静静地看着自己,并没有看向其他人,这让她更摸不着头脑。
楚渊却淡笑着,似是而非说了句,“该来的总回来,我很有耐心。”
既然她说了她在他面前,也说过会彻底治愈他,那么未来那个治愈他的人,就是她。
有了这个笃定,他心就安定下来。至于苏苒苒,作为疑似之人,可以待观察。
苏苒苒听得一头雾水,楚渊却不再言语,而是径直走到小玉面前打招呼。她也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担心楚渊的情况,竟是把自己德高望重的“师父”给忘记了。
她连忙上前,介绍楚渊和小玉互相认识,两人寒暄一番后,小玉依照她曾经教的,一板一眼说起了他的病理。
“公子这心肌是娘胎里带来的,先天缺陷,若要治疗,必得寻合适匹配的躯体,与之换心方可治愈。我可替公子留意着,若有合适的心源,就可以为公子治疗。
楚渊听到这里,眉心微不可查地跳了跳,幽深的眸子再度观察起小玉来,但她眉目不见殊色,实在无法与记忆中的她搭上关系。
但,既然是可以治愈他的人,也是可再观察的。于是他笑了笑,应下来,恭敬致谢。
三人谈论之间,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熟悉的男声,朝苏苒苒笑问道:“原来真是苏姑娘在此?”
苏苒苒回过头,见倚风楼的老板宁许风站在身后,正笑容和煦地望着她,又顺势打量了身边的楚渊和小玉。
楚渊带着面具,嘴角依旧是礼貌的笑意,而小玉虽然面貌已经被面具所掩盖,但到底可能出自对原老板的一些惧怕而身子微顿。
苏苒苒只得将三方又介绍一遍,她只道楚渊是师父要诊治的病人,也是自己的一个朋友,许宁风倒也没多问,就笑道说今晚在倚风楼有大戏要演,还备了许多肥美的湖蟹以及上好的桂花酒,请他们一定要赏光,让他多交几个朋友。
许宁风十分客气周到,倒让苏苒苒一时不好拒绝,身边的小玉虽端得常色,但心中已是惴惴,她虽然带了面具,但到底倚风楼的人都熟识她,会不会被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