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一笑起来一张脸更显干瘦,慕琮瞧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生厌,像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放下手,朝后退了一步才淡淡开口道。
“皇兄还是小心些吧。”
信王抬眼看向他, 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是失望, 他眯起眼睛看向慕琮, 眼里有不知名的光在恍然逃窜。
“一转眼六皇弟已经长这么大了,想当年你那么小小的一团,还不及我的腰际高,如今都变得这么如玉君子风姿翩翩了。”
“父皇找我还有些事,我就不与皇兄多说了。”
慕琮似乎真不愿与信王多说,避重就轻地绕过他就要朝永和殿里走。
“别啊,”信王却一把攥住了慕琮的手腕,眼睛里放出像毒蛇一般细小琐碎的光,“皇弟,你从宫宴上不见了踪影,是干什么去了呢?”
“这关皇兄什么事,”慕琮难得的没有挣开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道,“皇兄这是替谁打听呢,皇兄这狗做的,还真是忠心耿耿。”
信王却一点也不见恼怒,抬起头看着慕琮吃吃笑了两声:“随便你怎么说我,你还记得以前我放恶犬咬你吗,把你身上挠的全是伤痕,现在那些伤疤还没消了吧。现在你长大了,也不怕我了,可是以前你抱着头在地上疼得打滚的样子,我可没忘。不过你也是聪明,若不是那时候拼命护着脸,今儿个怕就没有这张貌比潘安的小脸了。结果呢,父皇也没把我怎么着,皇弟,你真是可怜呀。”
“有你可怜吗,”慕琮依旧定定地看着信王,另一只手却猛地抓住信王握住他胳膊的那只手,“信王殿下,你瞧瞧你如今这个样子,皮包骨头,一脸病容,怕是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吧。以前你欺辱过我又怎么样,可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稍微用点力,就能把你给碾碎,你跟我提当初,又有什么用呢?”
说罢他手下便用了力,信王那只骨瘦如柴的鸡爪子立马发出了一声钝响,信王的表情也跟着痛苦狰狞起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嚎叫出声,慕琮就脸色淡淡地松开了对他的桎梏,然后神色如常地转向夏公公说:“夏公公,我们走吧。”
夏公公像是没看到这两兄弟方才的明争暗斗,冲信王点了点头,就带着慕琮走了进去。
信王握着自己被掰痛的手指,望向眼前金碧辉煌的桂殿兰宫,眼中忽然流过了一丝刻苦铭心的恨意。
慕琮进去时,皇上正神色平静地俯身写着什么,桌上的银龛香炉里袅袅地朝外冒着轻烟,慕琮瞧见这一幕只觉得似曾相识,记得那回他也是这样将桐桐招了过来,逼她跟自己一起写东西,结果还把她给欺负哭了。
“想什么呢,”看见他进来,皇上将手中的笔慢慢放下,“夏公公,你先出去吧。”
夏公公踌躇不安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还朝慕琮递了个眼色,眼神里满含提点与担忧。
夏公公前脚才刚出门,皇上就一声嗤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说:“这老家伙操心了一辈子,之前操心朕和你母妃,现在又该操心咱们俩了。”
慕琮站立着的身形不自觉地就有点儿僵硬,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步子,看向皇上冷冷地说。
“父皇怎么在这个时候提起母妃了?”
“怎么,我和她生了两个孩子,如今连提起她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皇上突然从桌案后迈步了出来,等走到慕琮面前才发觉原来这孩子已经长这么高了,原先这孩子在他面前不是跪着就是弯折着身子,他竟然不知道他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样身姿孤傲,挺若修竹,朗若清风的模样。
他甚至需要微微仰首才能看清楚他那张和宁曦有着五分相似的脸。一种巨大的压力突然朝他迎头倒来,他不自觉地扶住了身后老紫檀雕龙太师椅才能稳住身形。
他扳起脸想努力找回往日的威严,可却悲哀地发现,离慕琮这么近,他根本就无法摆出往常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漠皮囊。
这么多年他狠心无情地虐待这个孩子,在这个孩子心头,种下了一根再也无法拔除的刺。
可如今,他才发现,原来这些年,他也在自己心头,种下了一根深入骨血的刺。
“见了朕为何不下跪?”
慕琮淡淡俯首,轮廓分明的精致侧脸就如同水墨画里最精妙绝伦的写意,分明是毫不逾矩的神态,却让皇上又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巨大的重压。
“父皇要儿臣跪吗,若是父皇叫儿臣跪,儿臣这就跪。”
慕琮语调平平,面无表情地看着皇上,皇上心里又轻轻地“咯噔”了一声,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老了,他轻轻摇了摇头,朝慕琮示意着让他来到自己方才写字的桌案前,从桌案上拿了一卷画轴递给他。
慕琮不明所以,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那画轴,只见画中画着一个巧笑嫣然的年轻女子,挽着垂挂髻,身穿粉色罗裙,栩栩如生的几乎要从画轴上跃出来。
“父皇这是何意?”慕琮将画轴合上,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皇上道。
“这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年方十六,给你做王妃怎么样。”皇上似乎有点疲惫的样子,“她家世清白,自幼家教也好,模样呢,也是极标致的,让她嫁给你也不会委屈了你。”
慕琮不自觉地嘲弄一笑,继而收起笑意冷冰冰地看向皇上:“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的王妃她品行不端,原先与太子不清不楚的,如今又扯上了一个国公府的安远尘。若是她自己行得正,也不会颠三倒四地扯上这么多男人。”皇上眼中闪过一抹冷冽,“这样的女人,不配进皇家的门。”
“呵。”
慕琮居然笑了,在他笑的这一刻皇上的神经突然就被他紧紧攥住了,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俊美的脸,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和当年的宁曦一样。只是没了女子的柔美妩媚,多了属于男子的棱角分明和俊逸阳刚。
“父皇如今是关心起儿臣的婚姻大事来了,只是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晚了。”慕琮举起那画轴,眼睛满含阴戾地看向皇上,“如今儿臣已经娶妻,儿臣和王妃生活的很好,不劳旁人挂心。”
旁人
皇帝的心轻轻颤了起来他已经成旁人了么
说罢慕琮就松开手,那精美的画轴顿时跌落在了地上,画轴摊开,画中的美人依旧巧笑嫣然栩栩生动,只是再也没人朝她看上一眼。
慕琮的此举极其不敬,皇上浑身一颤,立马扬起手朝他一巴掌甩了过去。慕琮没躲没避,任由那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他脸上。
皇上用的气力极大,男子俊逸白皙的脸顿时浮起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他的眼睛也跟着迅速猩红起来,本来清澈明朗的眼里满是择人欲嗜的血腥波涛,他直直地盯着皇上,似乎那一巴掌根本就没让他感觉到疼痛。
皇上被他看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随后他恍然想起自己为何要怕他。皇上强自镇定地冷冷勾了勾唇角:“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个只知忤逆不成气候的东西。”
“是吗,”慕琮斜了斜唇角,“您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了,一开始我不是这样的,是你硬要给我安上这个罪名。九五之尊的话谁敢不听,您说我是什么样子的,我在旁人眼里就是怎样的,难道有什么反驳的余地吗。”
“呵,你这个蠢东西,”皇上刻意避开他的眼睛,“景家早就不行了,景旭那个人只知蝇营狗苟,没有一点真才实学,他养出来的女儿也不是好东西。朕是为了你好,那个女人什么也帮不了你,只会扯你的后腿。”
“那当初父皇又为什么让我娶她?当初要我娶她的是你,现在说她不好的也是你,我不论你怎么想。”慕琮睁着猩红的双眸直直看向他,“她是唯一一个,我这辈子想要共渡一生的人,若你要动她,就算你是九五之尊,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慕琮,你好大的语气!”皇上顿时勃然大怒,抬手指着他,“谁给你的本事说这种话,你应该知道,若是朕想要一个人消失,她立马就能悄无声息地消失。只要朕想杀一个人,不管她躲到那里,朕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了她!”
“所以父皇想要得到一个人,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是吗。”慕琮微微讥诮地勾起了唇角,“当初我母妃不就是这样吗,父皇不惜背负天下所有的非议,不惜将最基本的伦理道德踩在脚下,也要霸占自己皇兄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样的话,当年的丑事你做的还不够多吗。别说桐桐她什么都没做过,便是她真的做过,我的妻子还轮不到你这样的人来指责批判!”
“你真是反了天了!”皇上气得浑身发抖,“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竟然这样对朕说话!”
“我还没说完,你不是问我谁给我的本事说这种话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慕琮突然似笑非笑地逼近他,“父皇,只要你敢动她一下,我就毁了你的太平盛世,就算将这京城,将这大盛搅得天翻地覆,我也在所不惜。父皇,从小您就让我生活在炼狱里,我的耳侧全是万鬼撕扯烈焰熔浆,若您真的敢碰她,我就让你最在意的大盛,跟我一起下地狱。你且试试,我到底能不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