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天庭正神,差点儿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还经历了剥夺神骨,烧灭神体之痛,唐绮不恨才怪。
“所以再遇到友人想要报仇的事,你就不阻止了,而是尽全力去帮忙,你觉得这样就不会被友人恨上了?”宋妙玥明白唐绮的想法后,简直想给唐绮一剑!
如果没人帮忙,秦露想做什么都是有限的,她一个凡人,如今又在万里城里,手再长也碰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敌人。
唐绮好心办坏事,彻底毁了秦露。
“公主,是我的错,我没有守住本心,没有守住自我。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真的忍不住。我在昌安呆了那么久,用尽所有办法,都没法伤害到清风,我一想到他还活在这世上,以后还会活的长久,我就恨。那种感觉真的太煎熬了,我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不停的烧,我能听见父亲临死前痛苦的□□,我每夜都会梦见被人追杀时的恐惧。他死了,从此以后,我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秦露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是解脱,也是无尽的悲伤。事实上,她已经数日没有合眼。
她摆脱了父亲的惨死,杀死了昔日的敌人,却背负了百余条无辜者的性命。恐惧的梦魇不会离开,不择手段犯下的苦果,会日日夜夜缠绕在她身边。
江尤不会因为秦露的苦衷,放过她放下的罪,“很快,战争便要开始了,等一切结束,就是你认罪伏诛的日子,在此之前,你还可以去杀你的敌人,但记住你身上的人命,不要对无辜者下手了。”
从那些人死了之后,活在世上的每一日,都是秦露对自己的折磨,她良心难安,就像是在地狱中受责罚,听到自己的死期,秦露反倒松了口气,“唐绮将他们的灵魂打碎,公主,等我死后,也施加此刑吧,以命偿命,我偿不尽,但也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江尤没有点头,她转身离开,就像来时那样突然。
“待一切尘埃落定,给我一个痛快吧。”唐绮跟在江尤身后出门,一直到走出秦露的院子,她才说道,“江尤,我没看错你,如果世上真有凡人能亲手弑神,那这个人一定是你。”
她抬头看天,或淡或浓的云飘过头顶,“这天浩瀚无边,如神一般,无有穷尽,我们不能选择生,不能选择死,漫长的时间并不会让爱恨消失,发生的事,如跗骨之蛆。”
她和秦露是一样的。
江尤点了点头,她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任何事都不可能叫她停住脚步。
宋妙玥回头看了唐绮一眼,唐绮眯着眼笑,一如她们第一次打架后那个笑容。她本以为,一切都不会变的,
七日后,东夏使臣送来文书,请万里城城主骄阳公主入昌安,为摄政长公主,辅佐小皇帝统领朝政。
十五日后,江尤带着三万大军,向昌安走去,昌安附近有兵十万,可十万乌合之众,如何比得上万里城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精兵?
在和玄女庙对峙的过程中,东夏皇室做出了最昏头的决定,彻底断送了东夏的气运。
第217章 立国为华
山鬼曾被遗弃在山中, 她与百兽为伍, 喝着狼奶长大。后来她被梁庙祝捡回玄女庙, 受了玄女庙的教导, 成了一个笑意盈盈的“人”。
可她的骨子里,她依旧是听不懂人话,也不在乎人命的禽兽。
但禽兽与禽兽之间也是不同的, 犹如万俟暖冬与她。虽然万俟暖冬身上流淌着狼的血脉,但她算不上一匹野性难驯的狼, 她更像是一条狗,一条失去了主人的疯狗。
在山鬼心中,万俟暖冬是狗,清风也是狗, 当她听说自己要跟着两条狗合作时,她是拒绝的。万俟暖冬已经发了疯,而清风离疯也不远了, 两个理智全无的疯子, 就算是拥有神力加持, 又怎么可能赢得过冷静狡猾的人族?
后来山鬼觉得,她可能也是其中一员,如果她没发疯, 怎么可能和江陶反目,死心塌地的跟随在玄女庙下,做着玄女一定会赢的春秋大梦呢?
和江陶反目的第四年冬天,山鬼又见到了江陶, 上一次见面是一年前在昌安,这一次见面是在万里城。
山鬼身上穿着天罗地网织就的衣裳,一身纯白色,像是给人守孝一般,身上所有灵力都被封住,一个法术都用不出来,比凡人还要狼狈三分。
她被抓了,被唐绮和宋妙玥从玄女庙里抓来了万里城。
曾经的百花仙子自从不想活之后,战斗力愈发强悍,山鬼和宋妙玥只能打个平手,加上唐绮,她根本打不过,不想死就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你后悔了吗?”江陶坐在山鬼对面,冷漠的问道,她不想听山鬼的答案,她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们曾经也是志趣相投,能聊上一夜,直至天亮。
如今对坐,却是相顾无言。
“有何可后悔的?我当初选择放弃你,就知道有朝一日,或许会一败涂地。”沦为阶下囚后,山鬼的态度反倒更温和了,甚至也愿意和江陶聊一聊她心中所想。“你呢?你后悔认识我吗?”
“后悔。”江陶毫不犹豫的点了头,她不光后悔,她还对山鬼起了杀心,“你杀了我的母亲,逼死我兄长,如果我不认识你,便不会体会到被朋友背叛的痛苦,我认识你时,并未料到会有今日,所以我无比后悔。”
如果早知当初,那就不会后悔。人世间的选择本就没有对与错,只有好与坏,心知肚明的选择才是好的,浑浑噩噩一路充斥迷茫痛苦的选择,是彻彻底底的坏。
“后悔也没用,反正你就是认识我了。”山鬼有时说话很噎人,因为太过现实,又太过戳人心肺。例如这句话,江陶若是手边有把剑,她一定会将这把剑插在山鬼的心脏上。
看看从心脏里流出来的血,是红色的,还是墨一般的黑。
“我不想与你多言,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江陶深吸口气,放弃和山鬼交流的意图,其实她和山鬼之间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多言无用。
山鬼摇摇头,她被关在这处院子里已有些日子了,仔细算来,大概有十五天了吧,刚来的时候,山鬼还会想玄女庙的人来接她时,她要说些什么,以遮盖此次被俘虏的丑闻,到了现在,她每天只会想,什么时候才能死。
多活一天,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毕竟自己做过什么,有多罪不可赦,山鬼最清楚了。
“你穿了一身红衣,我记得当初你入年宴时,也穿的一身红衣,上头绣着凤凰,这是你们万里城的华服,今天对于万里城来说,一定是个无比重要的日子。”山鬼如果想要讨好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的事,她说的每句话都能叫人听着如同沐浴春风般舒服。
江陶笑了,“今天,是华国创立的日子。”
为什么取名为华国,江陶不太清楚,对于她来说,这个字没有太多用意,她只知道在昌安城被攻破的那一刻,她问江尤,新国应该以什么字为国号,江尤说要以“华”字。
山鬼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原来十五天,玄女庙都撑不下去。
她被唐绮与宋妙玥绑到万里城时,昌安在风雨飘摇之中,十五天后,新国已经建立,旧国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恭喜你,你赢了。”山鬼坦诚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她似乎将这场易手天下的战争当做赌局,愿赌服输时很痛快。
江陶希望,山鬼在面对死刑时,也能如此痛快。
“我听说过万里城的法,像我这种手上沾满无辜者鲜血的人,肯定逃不过一死。”山鬼能察觉到江陶在面对她时不经意露出的杀气,“我只希望,能死的快一些,能不能把我的尸首葬在玄女庙之下?那里是我的家。”
“不能。”江陶拒绝的毫不留情,“你杀过逾千名无辜者,间接死在你手上的人更多。身为同族,你帮着玄女窃取一国国运,其间为达目的,不知牺牲了多少无辜之人,他们因你而死,你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你让他们客死异乡尸骨无存,如今竟还有脸管我要一个得体的死法。”
多么可笑,一个劣迹斑斑的人,杀的人比秦露多百倍多千倍的人,过的却比秦露要好上不知多少。在秦露和唐绮良心不安,为自己所犯之罪赎罪时,山鬼还能轻描淡写的面对死亡。
她到底有没有良心!
“不能便不能吧,如果我有良心,在年幼时,我便死无全尸了。”山鬼知道自己没法得偿所愿,索性便撕去了虚伪的假面,露出真实的面容,她抬手将脸上的面纱摘掉,半边脸是仙,半边脸是魔。
睁眼为神,闭眼为魔,这就是山鬼。
狰狞可怖的伤口布满半边脸,底下的森森白骨昭示着主人曾受过的罪恶,整齐的獠牙印还留在脸上,被撕扯后愈发张狂的伤口,过了二十年,也没法愈合。
那是山鬼的心魔,即使她成仙,这个伤口也会伴随着她。
“可怕吗?”山鬼注意到江陶眼底的恐惧,笑出了声,她戴着面纱时的笑飘飘欲仙,若水温柔,摘下面纱的笑,却可怕的如同夜叉。
“我的师父说,我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她命令我决不可以摘掉面纱,她怕我脸上的伤。我幼时极怕百兽,为了让我摒弃恐惧,她给了我一把剑,我杀了整整九百九十九只兽,最后的一只,是我的养母,她成了精,却还未修成人形,她会说话,她有人的七情六欲。我杀她之前,她对着我哀嚎,哭求我,让我饶过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一剑刺向她的肚子,刺穿了她,将她钉在石碑上,看着她充满仇恨的眼睛,看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