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草药,许向阳顿时来了兴致,他害怕张楚听不懂医药术语,很是体贴的解释道,“这夜明砂其实就是蝙蝠的粪便,《抱朴子》云:“千岁蝙蝠,色如白雪,集则倒悬,脑重故也。此物得而阴干末服之,令人寿万岁”主治目疾。蝉蜕则是黑蚱羽化后的蜕壳。蜂巢就是蜜蜂窝。这几样东西虽常见,但要寻的多寻的好也不容易,故而价格比一般草药贵上许多。”
张楚看了一百多页的百草大全,知道的多是草药,对粪便一类还真没有太多的研究。
许向阳见张楚对药材感兴趣,顿如找到了知音,继续道,“这中药治病的良方不仅仅涵盖各种草,根,叶,种子等。还有骨类,石类,粪便等。如豹骨可治风湿痹痛,脚膝酸软,虎骨则固肾益精、强筋健骨。又如寒水石,清热泻火,花蕊石化瘀止血。至于粪便,例如杀虫解毒的望月砂则是兔子屎,治疗痈疽疮疖,扁桃体炎的白丁香则是麻雀屎,就是出名的龙涎香亦是鲸鱼的粪便。对了,人屎亦有个上档次的中药名,称作金汁。宋朝《天工开物》云:"毒火以砒,硇沙为君,金汁、银锈、人粪和制。"
“不过这些特殊的药材挑选制作过程十分复杂,例如金汁,一般情况下使用的是十一二岁健康男童的粪便,且这粪便最好是冬至前后一个月的。备好粪便之后,接着加上上好的井水或地下泉,土得是红土。经多道工序后,埋入地下至少一年,一般二十年后方能形成上好金汁。”
张楚与许向阳的初遇就在这有味道的谈话中结束。
张楚寻了些常见的野菜和打猪草后就背着竹篓回了家。而此时张家四房门口围满了人,吵吵嚷嚷的,约莫能听见什么受伤,可惜了云云。
张楚心下一慌,忙从人群中挤了进去,那边六丫见着姐姐,忙哭道,“呜呜,四姐,三哥受伤了。”小姑娘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发髻也散开了,衣服上还有几个破洞,再细看她手腕处还有几处划伤,红红的冒着血丝。张楚细细查看一番,见她身上都是些轻伤,方才松了口气。
却原来今日是三房上房梁的大日子,张家所有人都在他家中帮忙。三郎四郎年纪虽不大,但也能帮着递个瓦送个砖块啥的。六丫本跟在宋氏屁股后面玩,后来她见三姐跟五姐在房子底下玩泥巴,还喊她一块儿玩,她听了顿时欢欢喜喜的跑了过去。谁成想大郎那绑着瓦块的麻绳竟然松了,眼瞅着就要砸到六丫头上。一旁的三郎张安瞅见了,连忙飞速跑到六丫身边抱着她闪到一边,而他自己的肩膀却被砖瓦给砸伤。脚下亦被石头一绊,膝盖撞到碎石之上,顿时鼓起好大一个包。
宋氏见张楚回来,也没心情问她在外如何如何,她正忙着跟张宝生把张安给抬到板车上准备送他去镇上医馆医治。张楚上前仔细一看,张安竟是伤了腿,虽说膝盖处已经敷了止血的草木灰,但很明显鼓出了一块大包。再细看他左手背,亦是软嗒嗒的垂在身上,不知是脱臼了还是断了。
“娘,女儿刚才在山上碰到了个小大夫,他正往镇上赶。女儿先跑去寻他,你跟爹爹拖着大哥在后面跟着。”说着把背篓往地上一放,撒腿就去追许向阳。纵然许向阳不会治伤,但至少他知道这镇上每位大夫擅长的领域。
好在许向阳并没有走多远,张楚在村口银杏树下逮着了他。
“张楚妹妹,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许哥哥,我家大哥好像伤个骨头,还请您暂且等一会儿。”张楚喘了口气道。许向阳点了点头,“张楚妹妹放心,我大伯最擅长治疗跌打损伤。且他今日会从县里回来,到时候由他给你大哥看看,保管没有问题。”
说话间,宋氏跟张宝生也拖着板车到了村口,两人看了眼张楚口中的大夫,见他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很是有些失望。许向阳年纪在这儿,旁人不信任他也是正常。许向阳约莫常被人如此对待,他上前帮着看了下张安的伤势却没跟宋氏夫妻多说什么。许向阳虽不敢独立医治骨伤,但耳濡目染之下,这伤的轻重还是能看的明白的。
许向阳细细看了看张全的伤势,而后走到张楚身边悄悄安慰道,“张楚妹妹,你莫要担心,你大哥这伤不重,我大伯肯定能治好的。”
众人径直赶到许家药铺,许向阳朝前跑进院子,正巧他大伯刚归家。许大伯一口热水还未饮下就被许向阳给拽出来看诊。正如许向阳所言,张安这伤势瞧着严重,但并不难治,且张安人年轻骨头长的也会比旁人快,但即使如此,还是得好好养着,不能做重活。胳膊脱臼当场已经接好了,但这段日子还是不要提重物,若不然变成反复性脱臼就不好了。至于膝盖的伤,虽然肿胀的厉害,但并未伤到筋骨,抹些化肿止血的药膏就成。
不过老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伤无大小,这些日子能不动就不要动。若不然关节错位,反倒麻烦。
“那大夫,这伤不影响我儿子以后做木匠活吧?”宋氏再三强调道。
“若是按照我说的做,自然无碍。”许大伯见此,轻声安抚道。宋氏一听,这一颗心方才落回到肚子里。想了想又将张楚推到身前,问道,“大夫,不知我女儿脸上这伤可能治好?”她家四丫这般聪慧,若因为一张脸影响了日后的亲事,实在是不划算。正巧今日大夫也在,宋氏没忍住多嘴问了几句。
许向阳一楞,“咦,妹妹,你脸上怎么有烫伤啊?”他刚才完全没看见啊。
张楚见许向阳反射弧这般长,抿嘴笑道,“约莫是你讲那金汁讲的太过投入了吧。”许向阳听了,很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倒是许大伯手下一愣,心中很是为他家这位除了学医啥都不懂的侄儿犯愁。
这孩子,在学医上有多少天赋,那就有多不通人情世故。
就算自己喜欢学医,也不能对着人家小姑娘说金汁啊。
第11章 事起
许向阳盯着张楚脸上的烫伤看了许久,微微有些皱眉道,“若是刚烫那会儿过来就好了。”这伤口都已经愈合了,脸上的疤痕红红皱皱的,目前的膏药只能改善不能痊愈。他家倒有祖传的方子,但药材难寻,还分时节,想要制成上好的药膏,光寻药就得两年。
许大伯扫了眼许向阳,而后温声道,“我这里的药膏只能改善她脸上的疤痕颜色不会加深。若想完全祛除,实在是有些困难,且花费颇多。”
宋氏听了,心里颇为难受,将张楚搂在怀里一通怜惜后道,“劳烦大夫帮着先拿罐这寻常药膏。”
当初楚楚刚被烫伤那会儿,何老太只给她脸上抹了些麻油,就这还念叨了许久。张家如今才刚分家,虽得了些家财,但眼瞅着农忙要来到时候得交赋税,家里还得逮些鸡鸭猪养着,此外儿子们也逐渐大了,家里就那么两间房子,日后成了亲哪里住的开。起房子,置办田地,说亲的聘礼嫁妆,桩桩件件都要花大钱。也是他们这些当父母的没用,对不起楚楚了。
因着内心的愧疚,宋氏不仅仅给张楚买了罐药膏,还破天荒的给她买了个猪肉包子,如此这般,心里才好受许多。
张楚得了宋氏的好,心中虽欢喜,但也微微有些不自在。她上辈子父母缘浅,实在不知如何与父母相处。她既不会说些暖心窝讨人欢喜的话来,亦不会做些娇憨可爱的表情来,想了又想,张楚还是沉默的将肉包子分成四份,大家都尝尝肉味。
约莫是好些日子没吃肉了,闻着这肉包的香味,张楚这胃都开始不安分起来。宋氏揉了揉张楚的脑袋没多说什么,张宝生则是驾着她的胳肢窝将她放在板车上,笑道,“走,回家去。”
如今的日子虽然艰难些,但张宝生完全不觉得辛苦,只要他们一家子齐齐整整的在一块儿,比啥都好。至于楚楚,这丫头虽然闷不吭声,但内秀聪慧,这以后错不了,肯定有福气。
张宝生充满干劲的拉着儿子女儿往前冲,宋氏无奈的大步跟在后头追,边追还边骂道几句注意安全,莫要磕着碰着了。张安坐在板车上,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将妹妹紧紧的搂在怀里,咧着嘴哈哈大笑。这笑声将两旁的麻雀都给惊着了,扑腾扑腾飞离而去。
张楚听着家人欢声笑语之声,心中没来由的跟着欢喜。她悄悄品味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恨不得将之珍藏保存。
张楚一行四人过了午时方才回到家中,到了家中后竟发现张全脸上挂了彩。而六丫跟六娃两个亦哭的眼泪鼻涕直流,何老太这会儿正搂着六娃哄,对六丫却有些视若无睹。
“二郎,怎么了?”自打分家之后,各家内部就按照自家排行喊人。家族排行老四的张全则在家中排行老二。
“怎么了,你家这臭小子今日能耐了,拿着砖头要跟大郎拼命呢。”何老太气声道。这才刚分家,她跟老头子还在担心日后张宝生四兄弟会变的生分,没想到儿子们还没闹,孙子们倒先闹了起来。
“谁要大堂哥嘴贱,说六丫是丧门星的。明明是他自己没仔细看麻绳砸到我大哥,他倒好,一句道歉的话不说,还将责任推给妹妹。”张全怒吼道。如今张家四房虽已分家,但并未分屋。众人挤在一个小院里住着,平日里压着嗓子说话隔墙都能听见,更何况张全这般大声吼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