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的脑袋乱的就像一锅煮糊了的小米粥, 郁垒医修的几个问题问完她才感觉稍微理顺一点脑中的记忆。
“暂时没什么问题, ”郁垒医修一边刷刷刷地提笔写字, 一边说:“现在就是要静养, 情绪不要有太大波动, 最好现在就回房间躺着……”
“郁大夫,”她勉强开口:“我师兄去哪儿了啊?”
“他去六哭岭找药材了,”郁垒医修答道:“六哭岭离这里很远, 在路上耽搁些时日是很正常的,你安心等他就行,等他身上的病我找出办法来,也算是成全了你们俩。”
他脸上出现了一个疲惫的笑容。这些天江晚每次看见他,他基本都处于疲惫的状态,操劳很久人就处于这种根本想不了其他事情的状态。
“他是前天晚上离开的,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江晚自言自语,试图从不断涌上来的记忆浪潮中保有清醒的神智,“只是一只没有战力的魔物,为什么会去那么久……”
郁垒医修见她表情不对,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敛去,严肃地低声喝道:“别多想!”
见江晚一个激灵,他心下叹了口气,正要找出助眠的香料送她去休息,忽然听见有几个慌慌张张的脚步在快速接近。
几个小道童出现在打开的门前,先是慌慌张张地行了个礼,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师父师父,外面来了个马上要死的患者,您快去看看吧!”
他们几个人,说的内容还都不一样,一个说“您快去看看”,另一个说“他要死了”,还有个人说“他说要找人”,七嘴八舌,说不清楚。
郁垒医修看了一眼江晚,挥手叮嘱了几句道童,随后就匆匆离开了。
小道童从药柜里翻出安眠的香料,对江晚说:“师父说你需要休息,待会儿我会拜托师姐过来照顾你的。”
江晚颇觉心神不宁,但是听医生的话不要自己乱搞还是知道的,乖乖站了起来,跟着他走向房间的方向。
她走到一半,心里实在一团乱麻,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只觉得现在是绝对无法安稳地睡着的,丢下一句:“我还是去和郁大夫说一声,看能不能去一趟六哭岭。”转身就跑。
她轻身术还是记得的,但是郁垒医修刚走没多久,她想自己快跑几步刚刚好。
谁知道郁垒医修速度那么快,江晚一路追上去,刚好和他一起进入前院。那里密密麻麻围了一圈医女和道童,见郁垒医修来了,自发地让开一条路。
那个重伤濒死的病人浑身都是血,一头栽倒在路边堆积的积雪中,血渗透在蓬松的雪中,被动稀释,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
前院正在煮茶,就在他倒下的不远处,沸水在锅里咕噜咕噜地响,晒干的茶在沸水中很快舒展开来,随着开水泡破碎在不停飘荡。
江晚闻见了浓郁的茶香和血腥味。
郁垒医修已经半跪下去查看病人的伤势了,可是他的手指还没碰到地上倒的那个血人,就立刻被一道看不见的禁制给弹回来了。
旁边围着的医女七嘴八舌地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们根本没法碰他!师父您有办法吗!”
江晚见他们已经投入进救死扶伤之中去,一时犹豫着不敢上前,这种生死关头进去打岔导致病人死亡,要是发生了她绝对会自杀谢罪的。
茶香在空中飘荡。
江晚只能看见熙熙攘攘围着病人的大夫们,他们聚在一起,互相交流着想法,竭尽全力想救救地上躺着、浑身血污看不清面目的人。
她心中一动,像是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在拨动她的心弦。江晚强行拨开人群上前,也不顾两边医女看她的惊讶眼神,半跪下去,伸手去触碰那具看不清面貌的身体。
郁垒医修正要出声阻止,说此人身上有禁制,不可强行……话还没出口,就见江晚已经顺利地摸到了病人的脸。
她的手没有触发任何防护禁制,只是她用指腹去擦那人脸上的血时,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浑身都是眼睛。
周围围了一圈的医女齐刷刷地发出惊叫,不知觉地后退了几步。
江晚深呼吸了几下,这时她身边已经没有了茶香,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
膝下是蓬松的雪,她没有丝毫犹豫,把他抱在怀里,声音冷静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不要怕,马上就会好的。”
郁垒医修见他身上的防护禁制不再起作用,立刻叫来几个年轻弟子把他抬进了屋里。
江晚站起来,松开手正要跟着一起进屋,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那么多眼睛,浑身都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抬着他的几个弟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江晚迎着他的目光,自觉不该哭出来,哽咽了一下,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怎么会……怎么会……明明在记忆的最后,他都还不是这个样子,只是额头和手背上有……
江晚目送他走进去,被郁垒医修挡在门外,她脑袋里还在不断回忆,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漏了哪一段没有想起来。
忽然起风了,大门门楣上的铜铃被吹得叮叮当当响,传到前院来声音已经削落许多。有两个医女过来劝江晚进去休息,她自己身体没好完全。
江晚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绝她们的了,总之最后她就一个人站在门口,也没人管她。
她感觉到心里长出了一条残忍的蛇,那蛇就在她心中盘旋,让她痛的喘不过气来,众所周知,蛇给人伤害是靠拥抱和轻吻。她输给那条蛇了。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慢慢地蹲了下来。
第136章 结局
薛怀朔在恢复意识的第一刻,感觉到的是胸口的那股杀气终于散去。
他很少有郁结于心的杀意, 一般他想杀谁就顺手杀了, 杀气已经成型, 便不会任由它在胸口乱窜。
薛怀朔还挺为吕易和高长生叫曲的。他们俩各自为了身世追寻那么久, 他只是碰巧路过, 结果最后真相揭晓, 秘密被一把揭开的人恰巧是路过的薛怀朔。
三清道祖原名三头,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无厘头。
据吕易说, 那只来自魔界的三头犬很仰慕道家先祖三清, 因此也取了个一模一样的名字。
喜欢一样东西,于是要替代那样东西。
这是真的喜欢吗?
维护隐藏一个不知多少万年前的空山洞, 但是在幼时伙伴真的出现的时候,却一心一意地要杀死他。
三清其实很不想杀他们的,据他说是因为大道在上,气运之子不该由他们三清来杀,这样百害而无一利。
气运之子?薛怀朔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但见三清眼神直直地盯着高长生, 自然明白他在说谁。
不能杀我?因为你自己也是大道之下运势的收益者吗?不能忤逆大道自毁长城?高长生反应很快, 一个问句接着一个问句。
一身布衣的三清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说“只怕大道视我如仇敌,不然也不会更改前因后果, 让天命之子的运势改为降生即拥有。”
他这句话有点意思, 高长生和薛怀朔都还没反应过来, 当事人吕易就已经愤怒地出声了“果然当初是你把我们推下去的!你还否认!是你抢了我们的运势!”
三清看着他冷冷一笑“什么运势?你在说什么?我们走到今天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抢过来贪过来的,什么运势?气运之子又能代表什么?就算不为我所杀,也必定为别人所杀!”
这人说话人称混乱,可能是因为身外化身用久了,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
高长生看他们俩争吵,还笑着问,那他高长生该死在谁的手上呢?
三清绝对听出来了这句话里的嘲讽,但是他只是淡淡一笑没去在意,随后一指薛怀朔,说,该是执明道长杀了你,你杀了执明道长。
无辜的吃瓜群众薛怀朔“……”
薛怀朔以一个经常乱杀人的修道者的心理去揣度三清现在在想什么,觉得这人很可能是想把他们仨一起杀了,这样他本质是个魔物的事情就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
很好的处理办法,换薛怀朔,薛怀朔也会这么做。
但他不会多说话。杀人就杀人,哪有那么多话说。
三清似乎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想抓紧时间,在自己不得不把人杀了之前,多和幼时伙伴说两句话。
但是吕易不想和他多说话。吕易已经知道事到如今,自己今日肯定无法活着走出这个地方,也知道自己的修为是比不上三清的,所以他只有最后一个选择了。
背水一战!
薛怀朔不喜欢打架。他只喜欢单方面地碾压杀人,这样与人合作去寻求一个不被杀的机会还是第一次。
简单概括对手很强,打起来很吃力,但是在掏空己方所有法宝和提高战力的方法之后,总算赢了。
赢的过程还有些波折,最后唯一能够行动的薛怀朔提着刀要斩下那只犬状魔兽的头时,大约是还不想死,三清对他说,你想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死的吗?
薛怀朔还没回答,他就径直说了“是在你进入鬼域的那个晚上,记不记得你遇见了一个红衣女鬼?那是你师父造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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