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不是这个意思啦,是说有的人哪,自己开心了之后,什么哄人话都说得出来。”
她言语大胆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做过更出格的事情,还是因为喝了酒。
她的手在空中晃啊晃,皓白如玉的手腕像神坛上供奉的神明雕像一样。
薛怀朔眼神暗了暗,约莫是一下子明白了人间荒淫君主见到美貌神像不能自持以至于伸手触碰冒犯神灵的心路历程,一边继续给她揉膝盖,一边说:“我说话算话,不是哄你。”
师兄生得好。
江晚一向知道,见他第一面她就知道。
他面对外人冷漠残忍的样子很好看,眼角眉间都是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不把人命当回事,像个没受过正确三观教育的小孩子,残忍到天真的地步。
那种明晃晃的、居高临下的肆意,让他的五官有不可逼视的锐气和贵气。
但是现在,他在灯下,因为不懂所涉及的陌生领域而微微皱眉,一本正经和她讲话的样子也很好看。
手上还在轻轻给她揉膝盖,心平气和的,像是个很普通的男孩子,那种在下班的时候给家里买土豆和葱蒜,拎在手里带回去的男孩子。
江晚看着他,夸得很直接:“师兄你真好看。”
“真可爱。”
薛怀朔轻轻瞪了她一眼,大约这个直男觉得她用这么女性化的词来形容自己不太恰当,但是也没说什么。
江晚想起罗兰在《爱人絮语》中写“说不清自己对情偶的爱慕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好用了这么个呆板的词‘可爱’”,她嘿嘿笑,两只小腿很不客气地放在他怀里,说:“师兄呐,我也永远喜欢你。”
“你不乖我也喜欢你。”
薛怀朔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不太擅长甜言蜜语,只是又想起她刚才咬着指节发出像哭一样的音节。她的喉音和鼻音都又细又弱,柔婉的音调,表示舒服和不适的发音甚至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在词尾拖长的鼻音有细微的音节差别。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没有人教过他,书上也没写过。他原本想将这种感觉分类到对妹妹的怜惜和疼爱里,可是又本能觉得不对。
要是他和江晚说,江晚会认真地给他科普,以前有本书叫《1984》,里面的统治者对异端打压完之后,推出了全新的思想控制之术,他们在新出版的词典里,删除和篡改了一些词语,并且把以往的词典全部毁掉。
新一代以这种残缺不全、被刻意删改过的词典作为教材,统治者希望他们被误导从此不再具有某些概念,或者对某些概念有绝对的误解。
但是在《1984》里,推行这项思想控制之术的人最终还是失败了。
因为语言不等于思想,灵魂的悸动不是光靠思想控制就能禁锢得了的。
就算把语言思想全部混淆掉,从出生开始就将切肤之痛和针扎之痛混淆掉来教育一个人,只要他亲自去试试这两种疼痛,分清长久以来被混淆、误导的概念不过是时间问题。
薛怀朔没有向她说出自己心里感受到的不一样,而是转而说起了另一项更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晚知道他在问修行的事情,也不再和他闹着玩,自己试着走小周天调息:“我看看。”
她集中注意力仔细注意自己的经脉修为,然后有点奇怪地皱了皱鼻子:“咦,我感觉……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薛怀朔把她拉到怀里,从背后握住她的手腕,抽出自己的修为从她的经脉中缓缓试探过去。
他的眉头皱起来了。
“我前阵子查看你的修为,还是上仙之前的临界点,就差一点神机冲过去,怎么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他大约以为自己搞错了,很仔细很认真地在感受她的经脉修为,最后确定没有判断错误。
“有三种可能。”薛怀朔的脸色不是很好:“一种是你心猿缠身,经脉运转失仪,根本无法进行正常修行——这个可以排除,因为我刚才捋过你的经脉,并没有问题。”
“第二种可能是你因为某种未知原因,这些天修为大损,刚才获得的真阳之气补了这个缺,所以现在看来是刚好没有变化。”
“第三种可能,就是你有先天不足,所以不管怎么修行,永远也迈不过上仙这道坎。”
江晚弱弱地问:“什么意思?”
薛怀朔说:“我只听说过一些特殊的树妖天生无法晋位上仙——可是你修行的路径和普通修道者一模一样,我也没发现你有妖族内丹或者心头活血。”
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江晚心下忐忑,因为她忽然想起那本《恶毒女配》里关于原主的那十六个字“云台山的那个江晚晋位失败都自杀了”。
会不会是……
原主自杀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心猿缠身——她都没有三昧,哪来的心猿?——而是发现自己奋斗了几百年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达成。
无法晋位上仙,无法受天书以返洞天,无法超脱生死,不管多努力尝试多少次都没有用,把头发熬白了都没有用——
江晚脸色瞬间就变了,薛怀朔亲昵地把她抱在怀里,温言说:“你告诉我,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导致修为大损,这种事情要和我说的,好不好?不要害怕,被人欺负了哥哥给你报仇。”
他排除了两个不可能的选项,已经得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省略号火车没有全垒,只是进行了一些提升修为该做的事情:“吸收真阳之气”。
第80章 淡色凤凰
江晚摇摇头, 小声地说:“师兄,没有修为大损。”
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她整张脸都白了,眼睛里都是惶恐不安, 像是小孩子不小心打碎了什么贵重物品, 看见满地碎片才意识到毁掉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可是又没有补救的办法,只能站在满地碎片里等待家长的责骂。
薛怀朔愣了愣,他下意识问道:“怎么了?”怎么怕成这样。
江晚的声音还是大不起来:“师兄,要是我……就是无法晋位上仙怎么办?”
薛怀朔有些不解, 说:“怎么可能,你明显是人族,有记载无法晋位上仙的只有某些数量极少的树妖……”
他话说到一半, 忽然反应过来了,表情凝重:“你上次晋位失败也是……无缘无故的吗?”
江晚怎么知道, 原主晋位失败的时候她又不在这儿。
她自己的猜测是,原主不管如何修行,都无法冲破晋位上仙的那道关卡,最后强行晋位, 失败后修为大损,就此心灰意冷。
她不敢贸然答应, 但是又没有办法说出原委,只能怯生生地和他对视。
她还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她在隐隐惧怕着什么看不清的东西。
薛怀朔见她这个样子,只当是默认了。
薛怀朔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导致这种情况出现?”他只说了这个问句,因为他现在能够想到的原因并不多,师妹显然是人族,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是经脉神府有先天疾病,导致……
他还没继续往下思考,就看见靠在自己怀里的姑娘脸白了一片,眉眼间全是惊惧,小声地说:“我不知道。”
真话。
她真的不知道。
不是明明知道一切,却来骗他的。
薛怀朔一瞬间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自己的三昧,总之他确定她不是在骗他的瞬间就放下心来了。
然后刚才被重重疑惑压下去的柔软情绪全部释放出来了。
江晚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一点,然后发顶被轻轻摸了摸,薛师兄安慰道:“没事,哥哥给你找大夫看,生病了而已,不怕。”
他身上还是熟悉的气息,凑得那么近,安息香和苦橙叶的味道混杂着刚才抒发过的情.欲气息,十分亲近。
他们俩都只穿着件单衣,薛师兄的体温本来是低于常人的,但是刚才这么一出让他的体温被动升高不少,抱起来暖乎乎的。
江晚小声地问他:“那我是不是浪费了……”浪费了师兄的真阳之气?
薛怀朔笑了,他吻了吻她的鬓角,他不想把人从怀里拉出来,这个姿势只能偏头吻她的鬓角,说:“没事,不浪费,你以后乖。”
这么一提,他不由自主想起来刚才她带来的蚀骨欢愉,感觉她的呼吸一点一点轻轻打在自己的脖颈上。他眼眸微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薛怀朔忽而又想起敖烈塞给他的那枚玉佩,拿出来给她系在脖颈上。这枚玉佩的玉髓极为干净,简直像从水中平白掬起一捧月光。
江晚低头看过去,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薛怀朔轻描淡写地说:“好看,送给你。”
那枚玉佩从右下角逐渐散开发丝状的绿意,江晚一眼就能看出这并非凡品,她伸手去摸,捧在手指上,也说了一句:“好看。”
美人垂手明如玉,海水摇空绿。
这枚玉佩制作出来时采的典,在这个瞬间巧妙地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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