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语轻笑,看向双眼大睁满脸羞愤的楚晴柔,“二妹妹,留青院在那边,请吧,可别再走错了。有些主意你最好不要打,你想学你娘,可是我不是我娘,季侯爷也不是你爹。”
楚晴柔眼睁睁看着他们俩人并排朝前院走去,临过月洞门时,那可恶的贱种还回了一下头,对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她顿时疯了,气得浑身发抖。
那贱种是故意的,也不知用什么手段迷住了季侯爷。她要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季侯爷认真贱种的真面目。要是娘在就好了,娘一定会帮她的。
“二姑娘,走吧,奴婢送你去留青院。”
银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了她一跳。她狠狠瞪银杏一眼,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是什么的下人,一个个小人得意太过张狂。
都给她等着!
她跺了一下脚,撂下一句不用,昂着头离开。
那边季元欻和明语穿过了月洞门,两人心有灵犀地看向对方。明语看着一眼天上的月亮,脚步慢慢放缓。
“季元欻,不知三年后的月亮,是不是像今天一样圆?”
季元欻抬头看去,圆月当空。国公府中的白幡随处可见,眼前的女子也如月色一样银润生辉。今天是个大丧的日子,也是他们定亲的大喜日子。
至亲去逝,当守孝三年。
三年后的月亮,必是如今日一样的圆。
她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见他还停在原地,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头顶的明月。明月皎皎,洒着清辉冷冷凝视着世人。
第一世,她的魂魄跟着他。他们一起见过京城最早的日升,也在无数个宵禁的夜里披星戴月。她记得无数个孤独的日子里,他的身后除了影子就是她。
欠债还情,天经地义。
“季元欻,三年后我们再一起看月。”
“好。”
第68章 三年
三年后。
又是一年春花开, 楚国公府的园子里, 带着些许花骨朵儿的枝丫迎风微摆, 细长的柳条飘舞着。园子边的亭廊里, 一位少女正在做画。
鸦羽般的青丝上簪着玉石珠花,额前的发轻拂,露出光洁无瑕的额头。云山黛眉山涧清眸,还有那玉挺的鼻子以及红樱般粉润的唇。
较之三年前, 明语的身量抽高不少, 五官更是像舒展的花苞一样长开。素手作画, 专注优雅。饶是日日侍候她的金秋微草等人, 此时也难免有些失神。
姑娘真是越发好看了。
一旁的小桌上, 摆着两盘新出锅的点心。一盘是桃花糕,一般是玫瑰馅的冰皮粿子。金秋在最边上,小心地煮着花果茶。
点心的花清香和花茶的花果香袅袅, 引来了一位精雕玉琢的小团子。小团子约摸两岁多一点,正是明语的亲弟弟,楚国公和锦城公主的嫡长子楚清流,小名水哥儿。
众人看着他“吭哧吭哧”从一端的台阶上来, 再“咚咚”地跑到明语的身边。期间他不许丫头婆子牵他, 一下子冲了过来。
明语眼眸未抬, 专心作画。
他也不闹,乖巧地自己爬上凳子坐好,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姐姐作画。一只小手偷偷地伸向盘子里,爬呀爬呀, 好不容易摸到盘子边,小手轻轻碰到桃花糕,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作画的姐姐。
“咳。”
明语的一声轻咳,把他的手吓得缩了回来。
“姐姐。”
软软讨好的声音,听得金秋微草几个都不忍地低下头。大姑娘说世子太过圆润了些,一应饮食要稍加控制。像糕点之类的,一日最好不过三块。
明语最后一笔收尾,搁下笔起身坐到他的旁边。
他仰头看着自己的姐姐,这张极像楚夜行的脸,让她略略升出一种不忍。一想到最近抱他很是扎手,又觉得应该狠下心来。
“今天吃了几块啊?”
对于相差近十七岁的弟弟,她再是想严厉也严厉不起来。语气是柔之又柔,一把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
水哥儿伸出胖乎乎的手,掰着算了算,“两块。”
“那我们再吃一块,好不好?”
水哥儿听话点头,小胖手接过姐姐递过来的桃花糕,满足地眯起眼睛。小模样惹得金秋和微草等人都忍俊不禁,暗道世子还是在大姑娘这里最乖。
在水哥儿的百天,楚夜行就已上折请封世子。
他的降生,对于楚国公府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露,枯枝又逢春。卢氏身为祖母,面对长得和儿子小时候一般无二的孙子,那是毫无原则的疼爱。
楚夜行老来得子,嘴里说着要严厉,实则对上儿子比谁都要好说话。
锦城公主倒是要好一些,但也架不住水哥儿太可爱,少不得会心软。所以阖府之中都是红脸,唯有明语唱白脸。
说来也怪,水哥儿在这个姐姐面前,反倒是最乖巧的。
眼下,姐弟二人和乐融融,水哥儿被明语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地吃着那块桃花糕,像是怕咬大一口就会一下子吃完似的,吃得极慢。
银杏将煮好的花果茶倒上,和金秋她们站到一起。
花果茶里有去年晾好的桃花,还有红枣和桂圆。煮好后勾兑上好的桃花露,便是一道极雅致的茶水。
她一只手抱着水哥儿,一只手稳着花果茶,慢慢地吹凉。
等水哥儿吃完手中的点心,花果茶的温度刚刚好。小心用帕子擦掉他手上的点心屑子,再喂他喝了几口花果茶。
这时,明语身边的另一个丫头萱草从亭廊的一头走进来,身后跟着三等丫头小喜小福。几人手中都拿着东西,脸上带着喜色。
“大姑娘,武安侯府又送东西过来了。”
摆在桌子上的两个精巧筐子,轻轻揭开盖在上面的布,便见一个里面装着新鲜的白玉兰,另一个里面是刚下来的白山茶,都是做糕点做花茶的好东西。
水哥儿拍着胖乎乎的小手,“又有糕糕吃了。”
明语轻捏一下他肉嘟嘟的脸,“就知道吃。”
示意金秋把这两筐东西拿下去处理,跟了明语这几年,无论是金秋还是银杏,都有几分手艺了。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几人都是驾轻就熟。
那幅画差不多也干了,微草指挥着小喜小福等人收拾笔墨纸砚。
明语把水哥儿放下来,牵着他的手去春晖院。
路上,水哥儿指着一棵树道:“姐姐,我要叫树哥儿。”
“为什么啊?”
“树高。”
明语失笑,柔声道:“水哥儿可知自己小名的来历,你这名字是姐姐取的,你若是不喜欢,姐姐好伤心的。”
水哥儿黑珠子般眼睛顿时充满愧疚,“不改,水哥儿好。”
“嗯,水哥儿这名字好。你大名叫楚清流,都有水。虽然水不像树那样耀武扬威,但它比树更厉害。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它的本领最大。”
水哥儿一听姐姐这么说,当下拍着小胸膛,“水哥儿,厉害!”
“当然了,我们水哥儿最厉害。”
明语汗颜,她方才说的话都是糊弄水哥儿的。娘让她给弟弟取小名时,她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给他取了这个小名。
这个水是要水的,因为爹娘总要水,所以才有了水哥儿。幸好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名真正的来历。
面对水哥儿骄傲自信的眼神,她微微有些心虚。
不多时,姐弟二人就到了春晖院。
前两天府里才除服,每个院子都是一番大整理。春晖院里的下人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见到姐弟俩,都停下来行礼。
锦城公主一身素雅的常服,虽说三年孝期已满,但也不宜立刻就穿红披绿。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眉宇间尽是慈爱。
这三年,楚国公府不问世事。
楚夜行上折丁忧,陛下夺情。再上折,再夺情。直到第三次,陛下就准了奏。世人多有不解,觉得他太过迂腐不知变通。
明语却知,爹此举无非是向陛下表明,楚国公府绝无站队之心,也未曾想过什么从龙之功。娘是永王舅舅的胞姐,自己又和季元欻定了亲,世人都在猜永王舅舅怕是对那个位子也生了野心。
爹不留恋权势,守孝三年闭门不出,让那些怀疑的人安了心。
永王舅舅这三年也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季元欻本就是独来独往的孤臣。在外人眼中,他们三家已是一体,但如此一来,便是贤王那里,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锦城公主让宫女带水哥儿去玩,自己拉着女儿的手进了屋子。
“你祖母的意思,是尽快选个日子,你怎么看?”
明语知道这事,祖母和她提过。亲事已定下三年,原也不急在一时。只不过最近皇后娘娘那么传出消息来,说是太子殿下的身子越发不好。
祖母生怕才出孝期,又赶上国丧,这才决定尽快选定吉日,把婚期提前。武安侯府那边,自是愿意的。
在这三年里,楚国公府虽在守孝期内,但两府已是姻亲,往来节礼自是不会少。季元欻算得上是国公府的常客,他们也是时常见面的。如果说三年前,她还有一丝不安。那么今时今日,她觉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