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又跟老夫人略说了说二皇子的伤,还说了那白发婆婆过几日会送过来的事,老夫人听了叹道:“那道宫门进去不易出来却更不易了,既能出来便是好事,回头那婆婆来了,你记得好好待她。”
说了会儿话,棠梨刚要回自己屋里歇息,外头叶之鸿却走了进来,棠梨见过礼,却不好立时便走,只得站在旁边,等着叶之鸿给老夫人请了安,才告辞说要回房,不想叶之鸿却拦下她道:“棠妹妹,外头有客来寻你,若不见失礼。”
客?棠梨愣了愣,这京里自己可是人生地不熟的,都没出去过几趟,怎会忽然蹦出个客来寻自己,莫不是找错了,想到此,摇摇头:“棠梨在京里并无熟人,怎会有客?”
叶之鸿道:“还不是你那个什么凤凰油惹的,这些日子你在宫里没回来,反倒落了个清净,要不然叶家的大门都让求医的挤破了。”
棠梨愕然:“求医?大哥是说刚堵在外头那些人都是来求医的?”
叶之鸿:“可不嘛,不知谁把太后娘娘赏花宴的情况传了出去,棠梨这个神医的名号便坐实了,来求医的络绎不绝,都堵在了叶家大门外头,刚回来的时候棠梨还纳闷呢,怎么叶府门口有这么多人,瞧穿衣打扮也不像寻常百姓,原来是求医的。
☆、难如登天
叶之鸿:“那些求医的不理会也便是了, 可如今来的这位客人棠妹妹却不好怠慢。”
棠梨更是奇怪:“什么样的客人?”
叶之鸿:“这位客人乃是太医院院正施大人,想是得了信儿, 棠妹妹前脚进门他后脚就来了, 说要跟棠妹妹求教。”
棠梨:“这如何使得, 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医道前辈, 哪有向我一个晚辈求教的道理。”
叶之鸿道:“可说是呢,这施老头的年纪当棠妹妹的祖父都嫌老, 却口口声声的说要求教,他刚一开口我听着都别扭。”
叶老夫人:“我还说太医院都是些老糊涂,不想还有个明白的, 这医术高低可不再年纪, 棠丫头年纪是不大, 可要论起医术来, 这些太医院的老头子都裹在一块儿也不成, 技不如人再不虚心求教,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庸医了,这施老头能舍下老脸登门, 说明还有得救。”
叶之鸿却道:“虽是这个理儿, 可太医院却并非都如这位施大人一般明白,棠妹妹治好了二皇子的伤, 大大出了一回风头, 把整个太医院都压了下去,便施大人不在意,其他人只怕并无如此心胸, 说不准暗中嫉恨,棠妹妹还需小心些才是。”
棠梨站起身来施了一礼:“棠梨多谢大哥哥提点,以后会收敛些尽量不出头。”
叶之鸿:“你我兄妹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说着顿了顿又道:“棠妹妹用一味凤凰油治好了二皇子,这风头已是出了,再若收敛不出头怕也无济于事,依着为兄的主意,倒不如索性高调些,凭棠妹妹这一身高明的医术,广结善缘,便那些人心中嫉恨,也不敢轻举妄动。”
棠梨自然明白叶之鸿的意思,既然无法低调,便索性高调到底,官场之中人心险恶,却也是踩低攀高,只要有绝对的实力,那些想出阴招算计的,也的权衡一下得失利弊,别回头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叶老夫人道:“虽说祖母上了些年纪,可我这把老骨头再不济在这京城的地面儿上也不能让人欺负了我孙女去,棠丫头只管想做什么做什么,当个大夫治病救人本是积功德的好事,还要小心提房东提房西的岂不可笑。”
叶之鸿自来知道祖母的性子,便也道:“祖母说的是,咱们叶家虽不是什么权贵之族,好歹也有些体面,棠妹妹医术高便高,哪还用藏着掖着的。”
棠梨心中暖融融的,自己对老夫人好歹也算有过救命之恩,老夫人护着自己还说的过去,可这叶之鸿跟自己却才见了没多少日子,却真如兄长一般,提点庇护,棠梨如何能不感动。
这般说起来以往倒是自己见外了,虽老夫人认了自己做孙女,自己却并未把她老人家当成祖母看待,还有叶之鸿这个兄长,也不过是应付客气。
想到此,心中不觉愧疚上来,又再起身深深一福唤了声祖母,大哥,这一声祖母大哥唤的发自内心,格外亲近。
老夫人自是明白她这一礼的意思,也不说破,只是含笑点了点头:“这施老头跟余家的老东家颇有些交情,医术也算不差,虽有些迂腐人品却端正,他既上了门,咱们也不好失礼,你便去会会他,看这老头儿要做什么?”
棠梨点头:“我这就过去。”
棠梨跟着叶之鸿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顺着抄手游廊往前头厅中行来,本来棠梨还未想明白这位施太医是谁,直到进了花厅,才知正是在安泰殿见过的那位说出在医书上见过凤凰油记载的老太医。
老太医见了棠梨,颇为激动的迎了过来,且还要见礼,棠梨忙侧身避过:“您老是前辈,这可万万使不得。”
施太医道:“叶大夫的医术远胜老夫,这声前辈越发愧煞老夫了。”
棠梨:“晚辈虽凑巧治好了几个病人,到底年青,不比您老经验丰富,医道一门说起来也并无捷径可走,诊的病多了,方能磨炼医术,这方面晚辈差的远呢。”
施太医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丫头虽医术高明,却难得并不骄傲自满,目下无尘,明明医道造诣远胜自己却仍固守晚辈之礼,如此谦恭着实难得。
叶之鸿插进来请施太医上座,施太医推脱一番方落座,下人重新上了香茶,施太医吃了两口茶,沉吟片刻方开口道:“今日贸然登门,是有一事想求教叶大夫。”说着顿了顿,神色有些局促,仿佛不好开口。
棠梨便明白了他的来意,开口唤甘草取了纸笔过来,略想了想便写了起来,不大会儿写完看了看,并无遗漏错处,才搁下笔,吹干上面的墨迹,双手递与施老太医。
老太医有些莫名,却也接了过去,低头一看,呆愣住了,不禁道:“叶大夫如何知道老夫是要求这凤凰油的方子。”
棠梨:“那日在宫中前辈曾言在书中见过凤凰油的记载,却遗憾并无制法,今日棠梨刚从宫中回来,前辈便登门造访,若非为了这凤凰油,晚辈想不出其他原因。”
老太医又道:“这凤凰油是治疗烧伤烫伤的神药,翻遍医书也只有寥寥几笔记载,并无制法,若有人得这一方,必是当成传家至宝,断不会轻易与人,叶大夫这般写给老夫,不觉可惜吗。”
棠梨:“能治病的方是药方,这凤凰油再难得若是藏起来也是无用,若能广传于外,为更多病人解除痛苦,想来也是当初制此油的前辈所愿,棠梨不过碰巧知道此法罢了,写给前辈能让众多病患受益,本是晚辈应做之事,有何可惜。”
老太医站起来不等棠梨避开便已躬身一礼:“叶大夫仁心仁术,老夫佩服。”说着却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似叶大夫这般仁心仁术的,越发少了,利字当前,仁心医德便抛诸脑后,被那些阿堵之物花了眼,迷了心,不思钻研医术,只想着如何过太平富贵的日子,若得了灵验之方绝不会告诉他人,医术上也敝帚自珍,长此以往,医术何以精进,若人人都如叶大夫,我大梁医家如何会中落至此。”
棠梨虽觉老太医这话对自己有些过于吹捧,却也认同老太医的观点,这大梁的大夫实在有些让人无语,只见了发热便断定是伤寒,直接上麻黄汤,也不动动脑子,便麻黄汤是治太阳病之第一方,却是峻烈之剂,若非实证且身强体壮之人,断不可用,用了便会更伤中元,病上加病。
这样的大夫竟然还能被称为神医,举着银子的病患排着队的上门求医,正是这些病患的追捧,让这些庸医更加肆无忌惮,就如这老太医说的,利字当前,哪还顾得上医德仁心呢,造成这种局面的说到底还是根儿上的教育出了问题。
棠梨不是做教育的但她上过医学院且带过学生,虽然她也不能保证医学院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是仁心仁术,但大多数还能固守医德的底线,这便是教育之功,系统科学的教导学生自然比野路子出来的要有底线的多,且医术上也有一定的保证,总不会出现一见伤寒便上麻黄汤的庸医。
只不过棠梨虽知根源所在,却无能为力,因这里是古代,古代是有完备的教育体系,从各地的书院到京城的国子监崇文馆,教授的是礼、乐、射、御、书、数,也称为“君子六艺”,是古代男子安身立命之本,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基本技能。
却没有一所书院学馆是专门教授医学的,以至于在古代学医的途径除了家传便是拜师也有天赋高自学成才的,如余星阑是家传,劲节先生便是后者,家传如余家这般医药世家,自是不用担心医德,因一个医药为业的家族能绵延数百年之久,必有其立足之本,那便是一个家族的底蕴,所以才能教出余星阑这样的子孙。
至于劲节先生,本就是读书人,机缘巧合入的医道一门,有着读书人的风骨,加之又出家当了道士,自然悲天悯人,医德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