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微皱了皱眉不禁嘀咕了一句:“不是说这庆福堂的神医一天只看三个病人吗,这算什么?”
那杂货铺的伙计听见了,上下打量棠梨一遭道:“瞧你这意思不是来庆福堂求医的吧。”
棠梨顺着他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伙计一撇嘴:“这还用说吗,明摆着的事儿,只来庆福堂求医的的谁不知这庆福堂认钱不认人,这位余神医可不光是大夫更会做买卖,为啥特意立下一天只看三个病人的规矩,就是不想跟这些穷鬼病人蘑菇,人家不是开善堂的,挣的是银子,只您有银子,往前一递,谁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接就能请进去,你瞧见没刚马车上下来的那两位,一准使了大银子。”
棠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庆福堂的伙计呢,连人家使了大银子都知道。”
那伙计嘿嘿一笑:“这有啥奇怪的,就瞧刚迎两人进去的吴掌柜那一脸笑就知道了,这位吴掌柜可是出了名儿的只认银子不认人,没银子他能让伙计拿大棒子把你赶出去,哪还能笑的这么欢实。
棠梨听着越发皱眉,本来她只是觉得这位庆福堂的神医立的规矩有些怪异,对于底下的伙计也疏于管束,哪想却是如此势力之人,看病只认银子,这样的人便医术再高明,也妄为医者,没了医德的大夫比庸医更为可憎。
想着,心中越发有些堵得慌,这样的人竟是远近闻名的神医,真是荒唐,不禁道:“这庆福堂应该改个招牌,叫认钱堂才对,这样的药号也不知怎么来的。”
那伙计道:“哎呦,要是说起这庆福堂的来历,可不简单,这庆福堂余家那可传了有几百年了,这改朝换代的,到咱们大梁都历了两朝,听说起先就是个寻常的药号,后来摊上官司没落了,眼瞅要完了,却出了一位了不的姑娘,挽救了余家还把庆福堂做成了天下第一药号,这位姑娘还当了皇后呢,到如今这会儿虽大不如前,可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庆福堂余家便不如前朝风光,到底祖先也挣下了这份产业,余家的子孙光靠着这份祖宗余荫也能吃香喝辣的了。
你瞧对面这位算起来也就是余家一个旁枝儿,凭着庆福堂的招牌,不也成了远近闻名的神医吗,这三个手指头一搭,那银子就哗哗的往里进,这可比什么买卖都赚呢,早知道当大夫这么赚,小时候我就该拜给老大夫当师傅,学点儿本事当大夫,如今不早发财了啊。”
棠梨眉头皱的更紧冷声道:“大夫是治病救人的不是发财的营生。”撂下这句快步出了杂货铺。
那伙计被棠梨一句话噎的发愣,挠挠头有些莫名其妙。
棠梨从杂货铺出来,又看了一眼对接的庆福堂,从心里叹了口气,不知哪位曾经挽救家族振兴庆福堂的余家姑娘,若知道后世子孙如此会如何。
棠梨相信哪位余家姑娘既然能振兴家族必是一位聪明绝伦心胸远大见识广博的佳人,只可惜佳人已逝,余家从盛到衰是天意亦是人为。
想到此棠梨心里有些郁闷,也没心情再理会山上那两个人,提着鱼回了驿馆。
因父亲任驿丞,叶家一家便住在驿馆后一处两进的小跨院里,地方虽不大,好在叶家人口简单,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下面还有两个婆子一个丫头,也都住的开。
两个婆子一个打杂一个在厨下做饭,另外就是傻姑,至于丫头是去年便宜娘心疼棠梨,寻人牙子买来的,是棠梨自己挑的,长得敦实有力气,人也老实,便宜娘嫌不机灵,棠梨却很中意,给她起了名叫甘草。
棠梨从前街过来便是官驿的大门,平常日子从大门进去也无妨,可今儿却不成,远远就瞧见官驿外的仪仗不同以往,估摸是来了大官。
便宜爹这个驿丞其实就是管着来往官员迎送之事,这迎送的仪仗是根据来人的官阶而定,品阶越高,仪仗越复杂。
而今天门口这幅仪仗,是棠梨从未见过的复杂,以此推断今日官驿中大约来了一位高官,至于具体是几品官,棠梨是看不出来的,只是知道品阶必定很高。
这就有些奇怪了,安州城并不是什么繁盛之地,且前头百里便是一个富庶的州府,这越富庶的州府,官驿的条件也必然好上许多,故此,若非实在赶不及,大多官员都不会在安州停留,更何况这样高品级的官员,可选择的就更广了,基本不用住官驿,故交同年各地的别院豪宅有的是,随便寻一个住下就是了。
特意住到官驿中的官儿不是在意自己的官声就是做戏,不知今儿这位属于哪一种。
☆、姜汤自救
前头有迎送的仪仗,棠梨只得又绕到后面,打算从角门进去,刚拐过去就瞧见甘草在角门边儿上立着,正惦着脚一脸着急的往这边儿望,瞧见自己忙跑过来:“小姐可算回来了,夫人正着急呢。”
棠梨挑挑眉:“娘着什么急,今儿一早出门前不是跟娘说今儿去采药的吗。”
甘草:“平日里小姐去采药回来的晚些倒也罢了,可今儿却不妥,咱们驿馆里来了位了不得大官儿,早上小姐前脚走,后脚就到了,来的突然好一番忙活才迎了进来,这会儿老爷还在前头呢,夫人这才着急让奴婢出来望着小姐。”
棠梨了然,想必娘亲是怕自己不知来了官员,贸然去走大门,冲撞了那官员的下人,惹上麻烦。
这也并非她娘多虑,这官场的人,官越大架子越大,人也越不好相与,而这些官员的下人借着主子的势,更是格外刁钻,眼睛一个个都长在脑瓜顶上,岂会把父亲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官看在眼里,自己这个不入流小官的女儿就更不用提了。
万一碰上,哪句话说不对,就把这些人得罪了,虽是下人可若在他们主子跟前儿歪歪嘴,别说爹的仕途前程就是如今这个不入流的驿丞只怕也保不住。
这便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入了仕途万事不由自己,而对于她爹的经历,棠梨很有些唏嘘,她这便宜爹的运气说好吧也算不差,一个寒门子弟即便寒窗苦读十数载,能一朝金榜题名的也实在不多,他爹却中了,还是进士,这本是逆天的好运,可这样的好运却只到中了进士便用光了,后头便十分不顺。
棠梨是半截穿过来的,这些事自是不知,可架不住她娘总是叹气叨叨,日子长了想不知道都不可能,不过她爹娘的感情极好,爹虽仕途不顺,却从不在妻子面前发脾气,只要回到后院,便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绝不会把心里的郁闷不快发泄在家人身上,这才是真正有担当的男人,也赢得了棠梨的孺慕之情,看着便宜爹总会想起自己的父亲。
至于怀才不遇,棠梨后来想想也不是她爹的运气差,这科考凭的是真才实学,这个她爹绝对具备,只要科考公正她爹得中也在情理之中,可得中之后凭的便不是才学了,而是门路人脉。
这官场的规则无论什么时候都差不多,她爹这样一没根底儿二无家财的,即便有真才实学,想在官场站稳脚也实属不易,没有人脉关系,也没有银子上下打点,两眼一抹黑光靠运气是没戏的。
所以她爹一个进士及第的青年才俊,直接被发到了这安州城当了这么个不入流的驿丞,此事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话娘也从不在爹跟前儿提,生怕伤了爹的自尊,只是背地里跟自己唠叨几句罢了。
甘草接过棠梨的竹篓背在自己身上,瞧见棠梨手里提的大鲢鱼顿时裂开嘴笑了起来:“好大的一条鲢鱼。”棠梨瞥了她一眼,感觉这丫头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伸手拍了她的脑袋一下:“看把你馋的,不知道的还当平日不给你饭吃呢。”
甘草也不回嘴,只是嘿嘿傻笑,她知道,小姐提了鱼回来,必然就有好吃的,又瞧见竹篓里的蘑菇,更是欢喜,抱着竹篓跟抱着宝贝一样跟着棠梨往厨房去了。
灶上的婆子一见棠梨提着鱼进来,知道小姐要亲自下厨,便行礼出去了,把灶房让给了棠梨,傻姑知道棠梨回来,跑了来,憨笑着跟甘草在一边儿打下手帮忙。
棠梨的厨艺是跟一位老阿姨学的,爷爷不喜欢城里的喧嚣,大多时候都住在郊外的老宅,而且不让儿孙们在跟前儿,只棠梨自小投老人家脾气,跟着爷爷住,上学也都在附近。
棠梨小的时候,家里有个老阿姨帮着做饭收拾家务,日子长了,棠梨也就学会了,后来老阿姨被儿子接走养老,就剩下祖孙俩,做饭的就成了棠梨。
其实爷爷并不讲究口味,爷爷是老中医,也秉承了中医人的传统,他总说当大夫的需安守本心,山珍海味不如青菜豆腐,烟酒更是不碰,连喝茶也是自己配的最普通的药茶,爷爷说这个最好,比什么好酒好茶都强,来了客也是如此待客,后来因棠梨年纪小,正长身体饭桌上才丰盛了些。
虽爷爷不讲吃,家里的老阿姨却一手好厨艺,即便青菜豆腐也能做成不一样的美味,因棠梨喜欢吃鱼,老阿姨便时常变着花样的做鱼,于是棠梨也跟着学了不少绝活。
棠梨把大鲢鱼一剁两开,寻了个大砂锅把煎了的鱼头跟白龙皮炖在一起,待烧开了转小火慢炖,需要炖两个时辰才能把鱼头的胶质跟白龙皮的药性完美结合,既补养身体同时也能保有鱼的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