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手之敏捷,丝毫不输从前。
而就在云栖站在屋顶, 略感得意之时, 突然用余光瞥见墙外的宫道上有人。
云栖心道不好,皇宫里的屋顶是不能随便攀爬的, 若叫底下的人看见去告状邀功, 她一准儿要挨罚。
含冰居位置偏远,一向很少有人会从这周围经过,难得有人打外头走过去,好巧叫她遇上了, 这运气……
云栖心里既惊又郁闷,也不知那个人看见她没有。
不管了,她还是先爬下去再说。
“你慢些, 小心摔着!”
这声音……
刚转身准备爬下屋顶的云栖, 连忙停住了动作。
她转回身, 循声望去,见方才与她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六殿下楚恬。
而除了六殿下以外,小太监常寿也在。
楚恬满眼焦急地望着房顶上的云栖,“你别急,慢慢坐下。”
原本打算爬下屋顶的云栖,立刻按照楚恬的话,乖乖地在屋顶上坐下了。
还坐的腰挺背直,极为端正,神情看起来也相当从容镇定。
只有云栖自己知道,此刻她心里有多乱。
恐怕只有“山呼海啸,天崩地裂”八个字,勉强能形容。
而此时站在院墙外宫道上的楚恬,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天塌地陷。
他想见云栖,无时无刻不在想。
却因为最近某些人盯他盯得太紧,他怕会给云栖招来麻烦,所以一直没敢光明正大的来见她。
只能隔三差五,以来西苑见他四姐为由,“顺道路过”含冰居。
就算见不到人,来这边走上一趟,在墙边站上一会儿,心里也会觉得高兴踏实些。
他是万万没想到,今日云栖会突然出现在屋顶上。
楚恬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而一旁作为旁观者的常寿,却能用四个字精准的形容出他们殿下此刻的心情。
那就是欣喜若狂。
“殿下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屋顶上?”
云栖和楚恬几乎同时发问。
两人相视而笑,各自脸红。
“我来西苑见四姐,刚巧路过。”楚恬先答。
已经在墙外足足站了一盏茶的工夫,竟然说只是路过?
常寿忍笑,殿下您怕是迷路了吧。
不对,是迷心了。
云栖“哦”了一声,不好说自己是临时起意,就想爬到屋顶上坐坐,只道:“院里种的葡萄长势太好,藤蔓都攀上屋顶了,我便想着把乱藤修剪修剪。”
“这种爬上爬下的活,怎么能叫你一个姑娘家来干,万一摔着可怎么好。”
见楚恬微微蹙眉,语气也带着几分恼意,云栖赶忙解释说:“没人支使奴婢,是奴婢自作主张要修剪葡萄藤的。”
听说云栖是自愿的,楚恬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却还是觉得此事不妥,“要修剪藤蔓也要挑个不晒的时候,大中午的,小心中暑。”
云栖点头,“那奴婢明早再来修剪。”
不行不行,他还是不放心,“回头我派人过来替你修剪,你不许再爬高。”
“不用不用。”云栖连忙摆手,“其实葡萄藤爬满墙头,葱葱郁郁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对呀对呀。”楚恬十分赞同云栖方才说的这一句,“我母妃宫里也种有一株葡萄,我记得那株葡萄一到夏天就抽枝发叶,长得极为茂盛,最茂盛的时候藤蔓几乎爬满了暖阁的屋顶。”
楚恬问云栖,“你可知院里这株葡萄是什么品种?”
云栖想了想,“听赵姑姑说,是‘龙眼’。”
“果真是‘龙眼’啊。”楚恬轻声感慨道。
云栖没听清,“殿下说什么?”
楚恬冲云栖一笑,“我想问,藤上结的葡萄何时能成熟?”
“再有一个月就能吃了。”
“能不能留一串给我尝尝。”
云栖立刻点头,却又摇头,“一个月后,殿下已经随驾回宫了,怕是不能过来吃葡萄了。”
楚恬眸色微黯,是啊,等过了中秋,他便要随父皇的圣驾一同回宫了。
最快也要一年,他才能再见到云栖。
这一年间,可能发生太多变故。
云栖或许会被人欺负,或许会生病,或许会吃不好穿不暖,或许……有太多或许。
他不许云栖受委屈,不许云栖受苦!
“你跟我走吧。”楚恬对云栖说。
云栖听了这话,呆呆地望着站在墙外宫道上的楚恬,半晌才回过神来。
“殿下说什么?”
瞧云栖的样子,明显是被他吓着了,楚恬只怪自己太心急。
他四姐说得对,眼下还不是时候。
他眼下还没有把握能护云栖周全,保云栖不被某些心怀叵测之人所害。
他不可以急着向云栖表明心迹,那无异于将云栖往风口浪尖上推。
于是,楚恬只好改口,“你愿不愿意到我身边当差?”
云栖已经两世为人,心情却还是头一回像这样大起大落。
她早就知道她对六殿下是自作多情,却还是狠狠的失望了一下。
但云栖还是非常感激六殿下。
她心里明白,六殿下之所以会问她愿不愿去自己身边当差,并不是看上她聪明伶俐,而是看她可怜,心怀恻隐,才想把她接到身边,给她庇护。
这份好意她很珍惜,却不能接受。
云栖看着楚恬,淡淡一笑,说:“殿下别看奴婢这样,却是个忠仆。一仆不侍二主,殿下的好意,奴婢只能心领。”
她不愿意呀。
楚恬望着云栖,明明心里难过的要命,却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是我唐突了。”
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呀。
云栖心中失落,却硬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沉默。
许久,云栖才率先打破沉默。
“殿下方才不是说要去见四公主?您已经在这儿耽搁了不少工夫,四公主那边该等急了。”
楚恬低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可刚走出去没两步,又转身折返回来。
他仰头望着屋顶上的云栖,目光湛湛,“你若到我身边来,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比世上任何一个人对你都好。到我身边来,不行吗?”
第69章
云栖没答,反问楚恬一句, “倘若有一天, 吴才人不需要我了, 殿下可肯收留我?”
楚恬使劲儿点头,“我要,我自然要你!”
云栖笑了,纯稚可爱。
楚恬也笑了, 动人心魄。
而一直在一旁紧张兮兮的常寿,也跟着两人笑了, 同时还松了口气。
方才他还在担心,万一待会儿他们殿下在长街上一边走一边哭, 叫往来的宫人看见可怎么好。
若说只是被风沙迷了眼, 大概不会有人相信吧。
这下好了,云栖姑娘笑了, 他们殿下也不用伤心难过了。
常寿望着一会儿要哭, 转脸却又笑了的他们殿下,心里头也是感慨。
从前殿下总是教导他说,要他学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托他们殿下的福, 他也算是这宫里为数不多的,懂得写字认字,还略读过几本书的太监。
他明白殿下常教导他的那八个字, 是劝人豁达。
也明白殿下不只是想他心境豁达淡然, 也是要他遇事冷静, 喜怒不形于色。
一直以来,殿下都是以身作则,几乎将这八个字践行到极致。
然而,自从结识了云栖姑娘,每每见到云栖姑娘,殿下便将所有这些都抛诸脑后了。
常寿侍奉楚恬已经有十年了,还从未见他们殿下如此在意一个人。
在意到连梦里都在担心人家。
那日来含冰居见了云栖姑娘回去,他们殿下明显有些坐立不安,夜里睡得很不安稳,一直都在做梦。
至于他如何知道他们殿下一直都在做梦,是因为他们殿下一直都在说梦话。
大概是梦里梦见云栖姑娘在哭,他们殿下一直在喊“云栖,别哭”。
喊着喊着,把自己都喊醒了。
拉着他一连问了好几句,“云栖在哪儿?”
半晌才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是梦魇了。
可殿下却说,这才不是梦魇,能梦见想见之人的梦都是好梦。
他们殿下抱着枕头,一边高兴自己梦见了云栖姑娘,一边又心疼梦里的云栖姑娘在哭。
而他却暗自庆幸,庆幸今夜在他们殿下房里上夜的人是他。
若叫晴芳和竹影把云栖姑娘的名字听去,云栖姑娘怕是会有麻烦。
若叫某些大人物知道,他们殿下心里有这么一个人。
恐怕云栖姑娘就不只是会有些麻烦了。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太复杂,叫人越想就越是心惊。
常寿心里,其实很替他们殿下委屈。
他们殿下明明贵为当朝皇子,却因诸多顾忌,诸多逼不得已的情由,不能随心所欲的将喜欢的姑娘留在身边。
成日辗转反侧,思念的辛苦。
但他知道,他们殿下不会永远都像眼下这般受制于人。
从前听人说书说水浒,里头有句话他一直印象深刻。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说:“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