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点头,“那两封信该尽早交到长公主手中,尽早了却两位逝者的心愿。”
“今夜姑母怕是不会歇息,走,我这就陪你去见姑母。”楚恬说。
云栖应下,将两只木匣和两封信收起带好,便与楚恬一起去到懿宁长公主出嫁前住的梦海阁。
两人到时,懿宁长公主正要出门。
见楚恬来了,懿宁长公主不禁关怀说:“忙了一整天,怎么也不早些回去歇着,也不怕累坏了。”
楚恬温声道:“姑母还说我,姑母自己不也没歇着嘛。”
懿宁长公主淡淡一笑,望向与楚恬同来的云栖,冲云栖招招手,“快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云栖立刻大方上前,向懿宁长公主施礼,“殿下万安。”
懿宁长公主扶云栖起来,拉着云栖的手将人细细端详了一遍,忍不住称赞说:“多标致的姑娘,恬儿当真是好眼光。”
“姑母,我们云儿不仅生得好看,还聪明,还贤惠,还心善。”楚恬骄傲说。
“不只这些,这孩子还很勇敢,像极了我的阿依木。”懿宁长公主望着云栖,目光温柔又慈爱,“我记得那一年,阿依木才刚满五岁。一日,她与伙伴外出骑马,路遇狼群。阿依木临危不乱,护着伙伴先行逃走去找大人,独自留下与狼群周旋。后来,我与她阿爸找到她时,她从马上跌下,一身伤痕累累,小丫头却一滴眼泪都没掉,还很骄傲的与我说,她保护了她重要的伙伴,她很高兴……”
懿宁长公主眼中泪光闪烁,不由得抱紧了身边的云栖。
云栖起先有些不知所措,之后回过神来,也紧紧抱住懿宁长公主,替阿依木抱紧她的阿娘。
懿宁长公主就这样抱了云栖许久,才渐渐冷静下来,将人松开。
她拉着云栖的手,叫云栖坐到她身边,“孩子,你与恬儿这么晚过来,是有事找我?”
云栖点头,看向楚恬。
楚恬上前,将两只木匣奉到昭怀太子妃手边,“姑母,这就是萧贵妃与昭怀太子妃临死前,托人转交给您的东西,信中的内容我之前已经大致跟姑母讲过,您要不要再亲眼看一看?”
第431章
懿宁长公主接过两只木匣, 手指轻轻拂过木匣上一道道斑驳的划痕,恍惚间竟生出了几分隔世之感。
记得她上回用这个木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那时她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还没经历那么多尔虞我诈,生离死别。
一切都还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懿宁长公主捧着木匣, 怔忡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取了其中一只木匣打开,十分熟练地从木匣的夹层中找出一封纸页泛黄的信件。
信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却因写得很急, 字迹有些潦草。
信的末尾署名是芳雪, 这是萧贵妃的小字。
懿宁长公主将信从头到尾, 一字不落的细看下来, 如此三遍才将信放下, 幽幽叹了声气, 与芳魂已逝的老友轻声道:“芳雪,一直夹在焕弟与你母族之间, 真是辛苦你了。你安息吧, 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你的忱儿。”
见人前那般刚毅坚忍的懿宁长公主,眼中盈盈有泪,云栖也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楚恬见了, 连忙握住云栖的手。
云栖回握住楚恬的手,两人十指紧扣, 心也紧紧贴在一起。
在将萧贵妃所书的信仔细收好以后, 懿宁长公主又打开昭怀太子妃留给她的信。
读完信后, 懿宁长公主许久都没说话。
她将信重新折好放回匣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却依旧没有言语。
云栖和楚恬也默默不言,任由懿宁长公主去尽情缅怀,最终释然。
不知过了多久,懿宁长公主忽然站起身来。
云栖和楚恬也连忙跟着站起来。
“我得去暴室一趟,那个人一定有话要与我说,你们俩要不要随姑母一道去?”懿宁长公主问。
云栖与楚恬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楚恬立即应道:“我俩随姑母一道去。”
懿宁长公主微微点头,亲热地挽起云栖的手就往外走,令想牵云栖手的楚恬抓了个空。
楚恬自然不会吃他姑母的醋,立刻快步跟上。
……
云栖与越姑姑再次在暴室相见。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云栖在牢外,而越姑姑成了阶下囚。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常禄为替云栖出气有意安排,关押越姑姑的牢房就是之前关押过云栖和楚恬的那间牢房。
一行到时,越姑姑已经从昏迷中苏醒,正一个人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发呆。
听见脚步声,越姑姑回过神,循声望过来,见懿宁长公主出现在牢房外,越姑姑神情平静,脸上不见一丝意外之色,仿佛早就料到懿宁长公主一定会来。
“你来了。”越姑姑声音有些嘶哑,语气却是从从容容的。
“打开牢门。”懿宁长公主吩咐。
常禄得令,连忙照办。
牢门一开,懿宁长公主就立刻进入牢房里。
云栖和楚恬没有跟进去,一同站在牢外等候。
懿宁长公主毫不介意地上湿冷,在越姑姑对面席地而坐。
她目光清和地望着越姑姑,换了一声,“阿姐。”
懿宁长公主这声唤,使得越姑姑原本冷凝的神情温软了几分。
她开口,缓缓道:“我知你疼爱你那胞弟,视他如命。不,是视他比你的命更要紧。即使他丧心病狂,杀你丈夫,杀你一双儿女,你也不忍心杀了你那疯子弟弟。”
懿宁长公主没有反驳,示意越姑姑继续说下去。
越姑姑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才又接着说:“我不逼你杀他,我只求你能出手,放我那些追随者一条生路,他们也是你丈夫和你儿女的族人。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我答应你。”懿宁长公主没有犹豫,便郑重道,“只要是双手干净,没沾我大夏无辜子民鲜血的羌人,我都会竭尽所能庇佑他们。”
双手干净的?
她那些追随者,陪她一路腥风血雨走过来,双手怎么可能还干净。
越姑姑眸色沉沉,怒视懿宁长公主。
懿宁长公主不为所动,两相僵持。
半晌,越姑姑无力地叹了口气,朗声问道:“我是何时露出马脚的?”
这话不是在问懿宁长公主,而是问此刻正站在牢房门口的云栖和楚恬。
“早在去年,在昌宁行宫的时候。”楚恬答,“当日在跑马场,二哥的马无故发狂伤人的事发生以后,父皇就疑心有人要加害二哥,便命王醒暗中调查。
而二哥自己也觉得此事蹊跷,也派了人秘密调查。我这边也调拨了一些人手,帮着二哥一同调查。
从那个时候起,父皇和二哥就已经开始疑心皇后,却未疑心你越姑姑。
直到后来,我的人截获了一封从凤仪宫送到镇国将军府的信。信是由古羌国文字书写,而书写此信的人,正是你越姑姑。
就是凭这封信,我便开始疑心越姑姑你的真实身份。
当时,我正在从宁州回京都城的路上,在了解信中的内容后,我一面派人给二哥传递消息,一面转道悄悄去了一趟冀州,说服安定侯周堃弃暗投明,莫要与你们同流合污。
安定侯周堃本就不愿参与谋反这种事,但碍于镇国将军杜泫曾是他的老师,对他有知遇之恩,在战场上对他更有数次救命之恩,才对此事态度暧昧,一直没有果断拒绝。
因此,我没费多大力气就说服周堃,并从周堃口中问出了你们的全盘计划。
之后,父皇与二哥一番商议,决定将计就计。
父皇与二哥故意装作父子关系不睦,甚至濒临决裂,令二哥能够顺理成章的负气出走,自请去岭南赈灾,以迎合你们的计划。
已经向我们投诚的安定侯周堃,并未按照越姑姑你的计划,在二哥路径冀州时将二哥扣押并杀害,而是配合我们演了一出二哥假死的戏码,让越姑姑觉得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再后来的事,越姑姑想必已经弄清楚了,父皇装作受不了二哥之死的打击病倒。
装病的父皇并没有服下越姑姑一日三顿,顿顿不落,都下了慢性毒|药的汤药,只等着越姑姑你最终要动手的时候,将你抓个现行,如此你便无从抵赖。
至于诱你将这二十多年来,你犯下的罪行尽数交代这一计,则是云儿想出来的。
如此,也算是给那些无辜枉死在你手中的人,一个交代。”
越姑姑听完,看看楚恬,又看看楚恬身边的云栖,没有疯狂地谩骂与诅咒,只是感慨一句,“后生可畏。”
接着又看向懿宁长公主,“你那弟弟太过心狠手辣,残酷无情,大夏在他手中迟早会走向覆灭,趁这河山还没被鲜血染透,交给孩子们吧。”
懿宁长公主平静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越姑姑憔悴至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我怎么忘了,你向来都是最有主意的。懿宁,可还记得咱们头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
“自然记得。”懿宁长公主唇角微扬。
接下来的时间,懿宁长公主与越姑姑,不,如今应该称其为帕里黛公主,就如同阔别多年的亲密老友,共同回忆起往昔的那些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