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若料,这个木匣中果然也有一个暗格。
而暗格之中,也确实有封信。
四皇子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这只木匣在他手上有七年了,他竟然不知这匣子里有机关。
他都不知道的事,六弟妹又是如何知道的?
见四皇子满脸的惊讶与困惑,云栖便简明扼要地给四皇子解释了一下。
云栖解释说,萧贵妃与昭怀太子妃都曾做懿宁长公主的伴读,三人性情相投,感情笃深。
诗中有云:“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怕隔墙有耳,许多女儿家的小心事,三位不便当面言说。
若写成寻常的信,又怕中途会有人劫下偷看。
于是,三人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做了有暗格的木匣。
表面上三个人只是互送手帕,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实则是在暗中互诉心事,互递消息。
听完云栖的话,四皇子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云栖手中那封信上。
当年母妃临终前,是想给懿宁姑母传递什么消息呢?
“殿下,我能看这封信吗?”云栖询问四皇子。
毕竟这封信是出自四皇子的生母萧贵妃之手,如今又是四皇子的所有物,她自然要经过四皇子的许可,才能窥探其内容。
四皇子没犹豫,“弟妹请。”
云栖片刻也未磨蹭,立马小心地打开信封,将里头微微有些泛黄,看起来有些脆弱的信纸取出。
这封信萧贵妃应该写得很匆忙,字迹十分潦草,不大好辨认。
因此,云栖读得有些慢。
在将信上最后一个字读完以后,云栖不由得长叹了声气。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狠啊,真是太狠了。
为了权势地位,一个人竟然能泯灭人性,狠决到如此地步。
见原本脸色就不甚健康的云栖,在读完信后脸色愈发苍白,四皇子忍不住担忧道:“弟妹,你没事儿吧?”
云栖回神,微微摇头,问四皇子,“殿下,这封信……”
“若弟妹需要,尽管拿去。”
云栖有些吃惊,“殿下不想看看这封信,您不好奇您母妃在信中都写了什么?”
“我大约能猜到信中的内容。”四皇子十分坦荡的与云栖说,“不瞒弟妹,从当年事发至今,我始终不信母妃和外祖父会合谋毒害先皇后,会谋父皇的反,他们一定是被人给陷害了。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谁能有这样的本事,设下这种局来谋害母妃和外祖父。
思来想去,唯有一人,那便是父皇。
至于父皇为何要这么做……”
四皇子眉头深蹙,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片刻,四皇子才又接着讲道:“那是事发前一个月的事。有一日外祖母递了帖子,入宫进见母妃。我听说此事以后,便想着去给许久不见的外祖母问个好,却无意间听到了母妃与外祖母的私房话。
外祖母与母妃诉苦说,父皇近来明显有意打压外祖父,朝堂之上,一点儿小事,就当众严厉的申饬外祖父,给外祖父没脸。
除此以外,还明升暗贬了两位舅舅的官。
外祖父一派的官员,不是被外放,就是被罢免。
外祖母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紧紧握着母妃的手,对母妃说,‘你父亲对陛下忠心耿耿,为陛下谋夺太子之位,最终登临帝位,坐稳这万里江山,鞠躬尽瘁。奈何却与过往那些功臣一样,逃不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
外祖母说,外祖父预感他们辅国公府怕是要大祸临头,特意叫她入宫见母妃一面,叮嘱母妃,若来日辅国公府真出了事,叫母妃不必为府上奔走求情,只管独善其身。
说母妃终究给父皇生了一个皇子,看在皇子的份上,父皇不会对母妃赶尽杀绝。
母妃听完外祖母的话,说外祖父这是杞人忧天了,说父皇不会对外祖父那般绝情,谁知……”
话说到这儿,四皇子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恨意。
“那日,外祖母与母妃一一列数多年来,外祖父为大夏为父皇立下的功劳。说到其中一件功劳时,外祖母格外激动。
我记得外祖母的原话是,‘若非你父亲带兵灭羌时,替陛下永除了那些后患,哪有西北这么多年来的安稳。’
母妃听完外祖母的话,便泪流不止,口口声声说对不住懿宁姑母。”
四皇子说着,目光又落到云栖手中的信上。
“我想,这信中的内容,应该与当年羌国覆灭有关。当年,母妃断定自己命不久矣,便在临死前写下这封信,托人交给懿宁姑母,是为向懿宁姑母忏悔,或是要告诉懿宁姑母什么隐秘已久的真相。”
“殿下猜的不错。”云栖应道,“这信中的内容,的确与羌国有关,还与……”
没等云栖把话说完,守在屋外的宝庆,忽然神色慌张的推门进来,“殿下,云姑娘,外头来人了,是五殿下来了。”
“弟妹快将信收好。”四皇子忙与云栖说。
云栖立刻将信收起来,却已经来不及离开。
五皇子挨板子落下的伤,眼下还尚未痊愈,行动有些不便,是由近侍太监长空和庄生,一左一右给搀进屋的。
一进屋,见云栖竟然在这儿,五皇子神情骤变,立马吩咐长空和庄生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五殿下安好。”云栖倒是冷静,施施然上前,冲五皇子一礼。
五皇子虚扶云栖一把,焦急道:“弟妹怎么在这儿,万一叫人发现,弟妹怕是会有□□烦。”
云栖还不能确定五皇子最终会选择站在哪边,自然不敢与五皇子说实话,只道自己冒险过来是为给四皇子治疗耳疾。
说张北游张太医在告假前往津州之前,曾传授给她一套按摩的手法,对治疗四皇子的耳疾有奇效。
每隔十日就要按上一回,如若中断,便会前功尽弃。
为了不叫之前的努力白费,也为了让四皇子的耳疾早日康复,她便买通了禁军侍卫,偷偷溜到了瑶光殿来。
五皇子对云栖的话深信不疑,先是谢过云栖为他四哥治病,又与云栖商议,说云栖这样偷溜出来实在太冒险,问云栖能不能将那按摩手法传授给他,往后由他来给他四哥按摩治疗就好。
云栖看得出,五皇子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也是真关心四皇子的病情。
她为自己说谎欺骗五皇子,感到十分内疚。
“回五殿下,按摩手法我已经传授给宝庆,我往后不会再冒险溜来瑶光殿了。”云栖与五皇子说,“我听闻五殿下为替六殿下和四公主求情,被陛下罚了闭门思过,如今殿下应该尚在禁足之中。殿下这样出来妥当吗?若叫陛下知道殿下私自跑出来,怕是又要责罚殿下了。”
“让他罚。”五皇子恨恨道,“最好也把我关进暴室,我巴不得进去与四姐和六弟作伴呢!”
第417章
说到楚恬, 五皇子的神情明显缓和了些,语气也不由得轻柔了几分,“这几日,我日日都派人去暴室打听, 可以肯定六弟自被关进暴室以后,没有受过任何刑,就是吃住不好。回头我再想想办法, 看能不能叫六弟和四姐吃好些睡暖些。”
话说到这儿,五皇子的语气又徒然变冷,暴躁道:“暴室那群狗东西,简直油盐不进, 想收买他们还真不容易。”
五皇子说着, 看向云栖,整个人又立刻温和亲切起来,“弟妹不必太担心, 我一定会尽快想出办法, 周全六弟。”
“我听殿下的,不担心,也请殿下听我一句劝, 往后不要再说那样的气话。”云栖温声劝道,“殿下您想想, 倘若您真被关进暴室, 谁在外边为四公主与六殿下周全打点, 您自己也要受罪。无论如何, 请殿下保重自己。”
五皇子为自己之前冲动的言行而感到有些脸红,连忙答应说:“好,我向弟妹保证,往后一定谨慎言行。弟妹也得答应我,不可再做像今夜这样冒险的事。”
云栖点头应下,想着时间急迫,她不宜再在瑶光殿久留,于是冲四皇子和五皇子各施一礼,“二位殿下保重,我告辞了。”
“弟妹,万事小心。”四皇子嘱咐说,眼中溢着深深的担忧。
云栖冲四皇子温浅一笑,示意四皇子放心。
她转身正欲离去,五皇子走上前,“我送弟妹出去吧。”
云栖稍一思量,没有拒绝五皇子的好意,两人从屋里出来,一道向瑶光殿的侧门走去。
今夜天气不佳,乌云遮月,星辰匿迹,就连一向精神的夏虫,也鸣叫的有气无力。
夜风阵阵,湿热而粘稠,吹在身上不但丝毫不觉清爽,反而叫人感到无比烦闷。
灯笼暖黄的光,只能照亮身前几步远,云栖和五皇子都专注脚下,因此一路无话。
在将云栖送到侧门以后,五皇子才开口与云栖说:“弟妹,对不住,我这个兄长着实没用,没能帮上六弟什么。”
灯笼的光微微有些晃动,是五皇子提灯笼的手在发颤。
五皇子紧紧握着灯笼的提手,因太过用力,指节森白。